在人跡罕至的山野深處,濃密的綠蔭如墨染的華蓋,層層疊疊地交織在一起,將熾熱的日光擋在外面,只灑下斑駁細碎的光影。一位少女身姿矯健,透著一股颯爽英氣,可此刻卻柳眉緊蹙,眼眸中盈滿了愁緒,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情景,神情中滿是憂慮與凝重。
不遠處的樹下,一個女子斜靠著樹干,身軀搖搖欲墜。她的身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劍傷痕,凌亂的發(fā)絲如雜草般肆意披散,顯得無比狼狽。盡管如此,那精致的五官仍隱隱透露出幾分尚未褪去的青澀,即便殘破的衣衫遮體,也無法掩蓋她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
一旁,渾身血跡斑駁的侍從們,連自己身上猙獰的傷口都無暇顧及,強忍著劇痛和疲憊,拼盡全力抹去周圍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他們已經在逃亡的漫漫長路上掙扎了十七天之久,干糧早已顆粒無存,傷藥也消耗得一干二凈,每個人都精疲力竭,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我去打水。”湘羅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無奈。
“湘羅小姐!”一位年輕的將領咬著牙,吃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他那只緊握著殘槍的手滿是鮮血,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我去?!?p> 湘羅望著將領一瘸一拐、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澀,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玄武道上,那時綺羅姐姐為了掩護她們順利逃脫,毫不猶豫地假扮成小姐,帶著一隊人馬踏上了危險重重的水路。如今,不知道綺羅姐姐和同行的人究竟怎么樣了,是生是死,她的心中滿是擔憂。
“于陽在,不會有事的?!背跻粡娙讨鴥刃牡牟话?,努力壓下眼底的擔憂,出聲安慰著湘羅,可那聲音卻有些發(fā)虛。
就在這時,楚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眼神銳利如鷹,冰冷似霜,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與疏離。由于體力嚴重透支,再加上失血過多,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她慘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張了張,試圖發(fā)出聲音,可那聲音卻仿佛被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發(fā)不出來。
“拿水來?!焙貌蝗菀讛D出這幾個字,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蠅。
侍從們趕忙遞上了水,楚藍喝了幾口水后,靠在樹上,緩了緩神,問道:“這是哪兒?”
“回少主,我們到了關州!”
“關州!”楚藍輕輕閉上眼睛,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藏著的物件,心中一陣刺痛,為了這個東西,她的兄弟們付出了多么慘重的代價啊。
她正想用后腦勺撞撞樹干,讓自己清醒些,卻枕到了一個肉乎乎、暖烘烘的墊子上。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孩稚氣未脫卻神情嚴肅的小臉。
楚藍伸出手,想要摸摸男孩的頭,卻被他敏捷地躲開了。
男孩緊咬著嘴唇,收回了手,迅速搭在了劍柄上,目光堅定,聲色俱厲地說道:“請少主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p> “我沒有!”楚藍有些委屈地解釋道,“我只是想撞撞,讓自己清醒一下,怎么在昊子眼里就是自殘了呢。”
于昊滿臉不信,板著肉嘟嘟的小臉,側過身去,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守護者模樣。
突然,不遠處的天空中升起了一道血紅的信號,那刺目的紅色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一定是那些人追來了,剛剛出去打水的郭副將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來不及沉浸在悲痛之中,他們連忙相互攙扶著,強撐著站起身來。
楚藍拍了拍小昊子的肩膀,扶著大樹艱難地站了起來,“記住位子!”
“是!”他們知道,日后一定會再回來,帶著死去的兄弟回家。
很快,一行兇神惡煞的黑衣人循著血腥味搜索而來。他們看著眼前凌亂不堪且留有血跡的地方,心中暗自篤定:一定是他們慌忙逃離時留下的。
“頭兒!”一名黑衣人指著那無人問津、雜草叢生之處一條新踩出來的小道。
難道他們是鋌而走險,往深山老林里鉆了嗎?
“追!”領頭的黑衣人一聲令下,眾人如狼似虎般追了上去。
楚藍拉過小昊子,神神秘秘地把東西藏到他懷里,認真地說道:“昊子,記住,我們是為了保護它?!?p> “不!”于昊眼神堅定,“我要殺惡人,逐敵寇,護少主。”
“聽話?!背{看著他,“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才學了幾年功夫?!?p> “可!”昊子還想爭辯,覺得自己還能再努力一下。
楚藍牽起他肉嘟嘟的小手,將自己的匕首穩(wěn)穩(wěn)地放在他手心,溫柔而又堅定地說:“乖,藏好?!?p> 綺羅和于陽怕是兇多吉少了,她不能如此自私,帶著小昊子一起冒險,讓于家斷了后。
將小昊子藏好后,楚藍帶著其他人分成兩隊,分別逃離。她知道,這樣做活下去的幾率或許很小,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就值得一試。
“小昊子!一定要藏好,活下去。”楚藍輕聲說道,眼神中滿是不舍與期望。
小昊子看著面前那些踩過的腳印,黑色的靴子,以及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的凌厲刀刃,心中一陣緊張。
突然,一陣激烈的打斗聲傳來,伴隨著絕望的喊叫聲。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血臉出現(xiàn)在小昊子的視線里。
昊子的身子瞬間緊繃起來,捏著劍的手越握越緊,那雙本應懵懂天真的雙眼此刻布滿了血絲,一片猩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殺了他們?!?p> 只恨自己年少力弱,不能立刻沖出去為他們報仇。
那個男人看著昊子,嘴唇微微動了動,眼底寫滿了慈愛,最后帶著一絲微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昊子知道叔叔是在說:“不怕。躲好!”他緊緊地捂著嘴,強忍著淚水,告訴自己不能叫、不能哭,不能被發(fā)現(xiàn)。懷里的東西一定要平安送出去,不能讓爹爹、娘親、叔叔、姑姑他們白白犧牲!
小昊子覺得,此刻自己肩負著沉重的責任,壓力如大山般壓在心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壞人終于離開了,昊子緊繃的身子才緩緩放松下來。寒意和饑餓如潮水般涌來,困意也隨之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想著,少主說過明天會來接他,就一定會來的,少主向來信守承諾。
在夢里,他回到了邊關,看到了爹爹、娘親,還有小伙伴們,以及私塾里那些留著山羊胡須的老學究們。
而另一邊,楚藍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向前一步是敵人的重重包圍,退后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楚少將軍,把東西交出來。我們也不為難你?!睘槭椎拇炭驼f道,作為有職業(yè)操守的刺客,他們只要雇主要的東西。
更何況,他們心里對這位少將軍還是挺佩服的,這也是懸賞單上的賞金一擲千金,卻沒多少人敢領這個任務的原因。
楚藍心里冷笑一聲:呵!沒多少人領,還能把她和兩百親兵追得如此狼狽,簡直見鬼!
“不可能!”楚藍的聲音堅定而決絕。
“少將軍高風亮節(jié),肯定不希望您死后被我們凌辱吧?!贝炭屠^續(xù)威脅道。
楚藍看了看身后那無盡的黑暗深淵,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又往后退了半步。所謂向死而生,她今日便要試一試。
她緊緊閉上眼睛,毅然決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