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來的兩人小心翼翼地回頭瞥了一眼那漸行漸遠的山神廟,臉上滿是不屑,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嘟囔著:“這少將軍也不過如此嘛?!?p> 瘦猴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心中暗自思忖著,近日這世道可不太平,還是少惹事為妙。就算少吃這一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走,哥倆去老鄭家喝幾杯。”他心里清楚,那老頭子的地窖里可藏著不少好酒,起碼都是十年的陳釀。
不知是這大餅和瘦猴太過警惕,還是他們早已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蹤,竟然七拐八繞,在山林里兜了好久,才終于走出山林,朝著一戶偏僻的農(nóng)家走去。
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無關緊要的家常瑣事,偶爾也聊聊那些坊間的傳聞奇談。
而一直尾隨在后、順著蛛絲馬跡找來的副將微微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還真有些看不出這兩人到底有沒有問題。
身旁的小副手卻篤定地說,這里面的問題可大了去了。
只見小副手仔細觀察后,娓娓道來:“你看,他們袖口露出的絲線,與那粗糙的外衫材質(zhì)簡直是天差地別;他們行禮的時候,下意識地避開少主的眼睛,表面上看起來是低卑畏懼,可實際上卻另有隱情;還有,他們的手,繭子雖然不厚,但也能看出是經(jīng)常勞作留下的痕跡,手上的刀疤不淺,而且顏色粉嫩,顯然是被利器割傷后最近才愈合的;再看他們的靴子,雖然印著‘李’字鏢局的印記,可穿法卻錯得離譜,想來是在匆忙之下隨意更換的?!?p> 副將聽后,一時語塞:“……你這樣會讓我很沒面子的,好歹我也是個千戶啊!”
小副手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屬下是司刑司出來的。所謂術業(yè)有專攻,司刑司主要負責審訊,協(xié)助大理寺,與黃金衛(wèi)一同管理皇城。在督公手底下辦事,這皇城的布局圖我們都能閉著眼睛畫下來?!?p> 副將緊緊握住刀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籬笆,可遲遲不見那兩人出來,于是果斷下令:“你回去稟報少主!你們,隨我來?!?p> 眾人來到那戶人家,只見屋里只有兩個老實巴交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曬著藥材,旁邊還帶著一個癡傻的小孫子。
看到官爺來了,兩老連忙端茶倒水,絲毫不敢隱瞞,將情況如實相告。
副將比劃著那兩人的身形,問道:“你們可曾見到這樣的兩個男子?”
兩老立刻哭訴起來,求官爺一定要把那兩個禍害百姓的混混抓進大牢。
副將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地上,問道:“家中沒有男丁嗎?”
被官爺這么盯著,老頭子有些害怕,顫顫巍巍地說道:“大兒子七年前應征入伍了,小兒子上山打獵至今未歸?!?p> 既然是軍屬,副將也不好為難他們。不過,他已經(jīng)在這里蹲守了好幾個時辰,眼看著天色都快黑了,上山打獵的人也該回來了吧!
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危險?既然是軍屬,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于是說道:“丁小,你帶兄弟們?nèi)フ艺??!?p> 老翁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有什么隱情,目光飄忽不定,還時不時地盯著屋角。
副將見狀,問道:“這小娃娃是誰?”
“是我的孫兒!”老翁一臉悲痛,長嘆道,“長媳忍受不了家里的貧苦跑了,留下這么個年幼癡傻的孫兒。真不知道等我們老兩口入土之后,這孫兒該怎么活下去啊?!?p> 這時,老嫗卻粗魯?shù)赝屏送粕祵O子,大概是想讓他回屋去??赡莿幼餍U橫得很,不像是在教訓孫子,倒像是在對待仇人。
副將微微瞇起眼睛,顯然察覺到了異樣,示意手下進屋搜查。很明顯,這兩老在說謊!
“官爺,這可使不得啊!”兩老連忙阻攔。
副將卻不慌不忙,從自己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著,一邊給老人家分了小半把,說道:“老人家放心,我們不會亂來的?!?p> 副將無視兩老的不安,招手把小娃娃叫了過來,將剝好的瓜子仁放在他臟兮兮的手心里,輕聲問道:“告訴叔叔,剛才是不是有兩個叔叔來了?他們來做什么的?”
副將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小娃娃的手臂,結合方才兩老的神色,心中頓時充滿了疑慮。小娃娃傻愣愣的,看起來有些害怕這老兩口。
“將軍,屋里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笔窒虑皝矸A報。
“那我們走吧!”副將說道。
可剛一轉身走出茅屋,小副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看到兩老那松了口氣的模樣,連忙拉住副將,正準備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突然,小副手臉色大變,驚呼道:“不好!快回去。”
侍衛(wèi)們反應迅速,立刻回到小茅屋,正好看到神色慌張、正在打包行李準備逃離的老兩口。侍衛(wèi)們沒給他們機會,迅速圍上前去,將兩人反手壓制住。
只見地上,小娃娃渾身是血,手中還握著一把刀。副將一腳踩在老翁的胸口,趕忙上前查看,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他憤怒地吼道:“你們怎么敢……稚童何辜!”
老翁咬碎了牙,吐出一口血沫子,惡狠狠地說道:“不愧是白練飛的狗?!?p> 兩人的偽裝易容之術雖然精妙,但終究百密一疏。
此時,大餅也不再顯得臃腫,原來那只是他用東西塞出來的效果。他問道:“你是怎么看出來我們有問題的?”
怎么看出來的?副將冷哼一聲,解釋道:“既然是個癡兒,那他親近的必然是長期與他相處的人??伤吹轿覀兊臅r候,卻選擇縮在角落里。而且這小娃娃長得壯實,也不像是長期被虐待的樣子。那么……”
瘦猴則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無奈地說道:“我們不過是手氣差,在賭坊里賭了一把大的,結果輸?shù)镁狻,F(xiàn)在被賭坊的人追著,都不敢回家,怕給家人帶來麻煩。想著做些私買賣,賺點兒銀子,可誰知道沖撞了不知哪路大爺。”
“說,孩子呢?”副將厲聲問道。
兩人面面相覷,一臉茫然:“什么孩子?他瞞著我們還做拐賣孩子的買賣?怎么可能,我們就只是幫忙運些貨而已?!?p> “官爺,我們可是良民??!絕對沒做過拐賣人口的事兒?!眱扇思泵q解道。
副將嗤笑一聲:“殺了人還敢自稱良民?”
“我們沒殺人!”兩人連忙解釋,“我們來的時候,這兩老就已經(jīng)沒氣了,真的跟我們沒關系。不信您可以請仵作來驗尸。至于那個小娃娃,是他自己又瘋又傻,拿著刀要砍我們,結果被臺階絆倒了,那把屠刀直接砸在了他自己的腦門上,是他自己把自己給殺了?!?p> “你們說的可是真話?”副將盯著他們問道。
兩人忙不迭地點頭,跟篩子似的,說道:“我們就只是嘴饞老爺子地窖里的酒,每次來也都給了銀子的。我們兄弟倆雖然渾了點兒,但真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兒。”
小副手點了點頭,說道:“他們不像是在說謊?!?p> 副將有些無奈,抬手制止了小副手,不想聽他繼續(xù)說下去,估計又是督公教他的那些門道。
“這么說,線索就斷了?”副將問道。
小副手又點了點頭。
副將擦干凈刀,插回刀鞘,感慨道:“也就是因為小皇孫丟了,才讓我們沒日沒夜地找。要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丟了,恐怕就找不回來了?!?p> “將軍,慎言!”小副手一臉嚴肅地說道,“陛下和督公從來沒有松懈過對拐賣孩童案件的追捕。和其他國家相比,我們?nèi)謬⑼й櫚傅木碜跀?shù)量實在是不值一提?!?p> 副將帶著人返回山神廟向少主復命,一路上,那司刑司的小副手就跟念經(jīng)似的,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道理,還背誦起了《國律·為臣篇》和《刑律·稚童篇》。
副將頭疼不已,當年光是背誦《軍律》,他就差點沒當場暈過去。這小副手,莫不是和他有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