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崎嶇難行,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稍有不慎,一腳踩空,便會順著陡峭的山坡滑出去半丈有余。路旁雜草叢生,若是不慎摔倒,渾身必定傷痕累累。然而,盡管如此,下山的心境總歸還是比上山時輕松了些許。
向如云抬眼望去,只見林間樹木郁郁蔥蔥,枝繁葉茂,心中便想,若是施展輕功下山,或許能快上許多,也省卻這許多麻煩。
“少將軍有傷在身,這般可使不得。”有人提醒道。
向如云不禁哀嘆一聲:“照這樣走下去,何時才能到山下啊……”
戎戰(zhàn)卻對他的抱怨充耳不聞,加快幾步,追上了前方的楚藍,開口問道:“少將軍這些年在邊地,日子過得可還順遂?”
楚藍微微頷首,答道:“尚可。平日里無非就是練兵、吃飯、看書這三件事。閑暇無聊時,便往茶館里一坐,沏上一壺香茗,聽聽書,倒也愜意。我國兵強馬壯,擅于武事,他國異邦自然不敢輕易來犯,邊境的百姓日子過得也算富足安樂?!?p> “我長到這么大,還從未見識過楚家軍的風采呢?!毕蛉缭茲M臉憧憬地說道。
楚藍目光堅定,看著向如云,說道:“公子一身武藝,何不入伍從軍,投身軍營,保家衛(wèi)國,也能成就一番大業(yè)?”
“我倒是心向往之,只可惜我爹就我這么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老人家晚年無人照料啊?!毕蛉缭坡詭нz憾地說道。
這時,戎戰(zhàn)在一旁向楚藍介紹道:“他是鳳凰山莊的少莊主。”
鳳凰山莊的向氏一族,歷來都是一脈單傳,在江湖中頗具聲名。江湖之中,各類山莊多如繁星,然而真正聞名遐邇的,不過寥寥幾座——以精湛鍛造之術(shù)著稱的藏劍山莊、擅長釀造美酒佳釀的四季山莊,以及那坐擁百里梧桐林的鳳凰山莊。
說起這鳳凰山莊,還有一段神秘而動人的傳說。傳聞百年之前,有一只火鳳自天際隕落,墜入一座山中,頓時山火熊熊,燃燒了七天七夜未曾熄滅。神奇的是,那火焰雖熾熱無比,卻絲毫不傷周邊百姓分毫,眾人皆得以安然無恙。
后來,只聽得一陣鳳鳴響徹云霄,火鳳浴火涅槃,振翅高飛而去。而那山中的樹木皆化為火炭,百姓們將其收集起來,藏于地窖之中,沒想到竟在那年大寒暴雪之時,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再后來,山下的尚姓村落中有一對雙胞胎誕生,其中一子額間帶有火紋,另一子背部扇骨處長有兩塊紅色胎記,形似翅膀。這對雙子天生喜火,即便跌入火盆之中,也能毫發(fā)無損;更偏愛梧桐木,唯有抱著梧桐木才能安然入睡。
待他們年歲漸長,便在火鳳墜落之處開始種植梧桐樹。說來也奇,尋常百姓種下的梧桐樹皆難以存活,唯有這兩個少年種下的樹,棵棵茁壯成長。
后來,有心懷不軌之人不信邪,妄圖摧毀少年們種下的梧桐幼樹,可那樹卻依舊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時光流轉(zhuǎn),弟弟離家遠行,哥哥則守著這片梧桐林。此后的百余年間,哥哥癡迷于梧桐,苦心經(jīng)營,竟然造就了百里梧桐的奇景。
梧桐樹不僅可以入藥,其木材還能用來制作古琴……哥哥的妻子便憑借著這片梧桐林,建立起了鳳凰山莊。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這兩句詩,正應了鳳凰山莊的美景與傳奇,一直流傳至今。
“不過,這百里梧桐林和鳳凰山莊雖身處江湖,卻遠在臻國境內(nèi)?!毕蛉缭平又f道。
臻國與戎國大不相同,臻國文風昌盛,山水環(huán)繞的城池之中,才子佳人隨處可見。兩國一文一武,又相隔千里,平日里除了來往的商隊,彼此之間鮮少有其他的交集。
想到此處,向如云不禁好奇地問道:“殿下,您又是如何與少莊主相識的呢?”
說到這里,向如云心中滿是感慨,正準備好好吐槽一番其中的曲折。
然而,戎戰(zhàn)眼疾口快,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搶先說道:“如云平日里喜歡游山玩水,前些年到了我的封地,機緣巧合之下我們得以結(jié)識。當時一同的還有一位大哥和小四,改日找個機會介紹給你認識認識?!?p> 向如云心中無語,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誹: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楚藍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留意著戎戰(zhàn)的腳下,關(guān)切地說道:“殿下,當心腳下,切莫再傷了自己?!?p> 眾人一路艱辛,終于來到了山下的營帳。
“國師大人,前方有煙火升起?!庇腥饲皝矸A告。
“是他們回來了?!弊榆囀牢⑽⒉[起眼睛,說道。
人雖平安歸來,可還未等踏入營帳,緊繃的神經(jīng)一放松……戎戰(zhàn)便體力不支,雙眼一翻,直直地朝地面栽去。
子車世眼疾手快,急忙撲上前去,慌亂之中只堪堪扶住了楚藍。而戎戰(zhàn)實實地砸到了地上,摔了個面朝黃土背朝天,頓時昏迷過去。向如云也因脫力癱倒在地,狼狽不堪。
“快請胡御醫(yī)!”眾人見狀,驚呼聲此起彼伏,趕忙簇擁著少將軍楚藍往帳中走去,神色間滿是焦急與關(guān)切。
君竹心疼不已,連忙上前扶起自己的主子戎戰(zhàn),嘴里嘟囔著:“王爺這也太可憐了,摔成這樣都沒人顧得上扶一把?!?p> 營帳之中,氣氛緊張而凝重。胡御醫(yī)背著藥箱匆匆趕來,他先快步走到戎戰(zhàn)身旁,神色凝重地為其檢查傷勢。
一番仔細的查看后,胡御醫(yī)微微皺眉,隨后臉上的神情又緩和下來,說道:“瑯王殿下身上多是摔傷和擦傷,并無大礙,只是沒吃飽,餓暈過去了,想必一會兒便能醒來。”眾人聽后,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接著,胡御醫(yī)來到向如云身邊,為他查看傷情?!斑@位公子也只是些皮外傷,涂抹些藥膏,修養(yǎng)幾日便好?!焙t(yī)的聲音沉穩(wěn),讓眾人的情緒更加安定。
處理完戎戰(zhàn)和向如云的傷勢后,胡御醫(yī)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楚藍。
此時的楚藍正坐在凳子上,眉頭微蹙,臉色略顯蒼白,背部的衣物已被滲出的血跡染濕。
胡御醫(yī)輕輕解開楚藍背部的衣衫,露出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原本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因下山時的顛簸和剛才的拉扯,此刻又重新裂開,血肉外翻,周圍的皮膚也紅腫一片。
胡御醫(yī)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迅速取出干凈的紗布和藥水,開始為楚藍處理傷口。
楚藍緊咬著牙關(guān),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擱在身側(cè)的雙手便如鷹爪一般,狠狠攥住了袍角,那粗糙的布料瞬間被她攥得變了形,幾縷棉線甚至被扯了出來。
身體微微前傾,試圖躲避那即將到來的刺痛,可又強忍著保持著坐姿,她只是肩膀微微顫抖,偏過頭去,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至極的悶哼。
處理好傷口的臟污后,胡御醫(yī)小心地撒上止血的藥粉,才換了女侍進來服侍少將軍。
眾人都等待在屏風外。
“少將軍,您這背部的傷口又裂開了,這些時日需得好生休養(yǎng),切不可再過度勞累和用力,否則傷口很難愈合?!?p> 女侍小心地將紗布一圈圈纏繞,每一次的拉扯都讓楚藍的身體不自覺地瑟縮一下。她的左手也抬了起來,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青筋微顯。頭微微低垂,幾縷發(fā)絲散落下來,遮住了她那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面容。
楚藍微微點頭,聲音有些虛弱地說道:“多謝胡御醫(yī),我記住了。”
終于,紗布包扎完畢,女侍輕柔地為楚藍整理好干凈的衣物。楚藍緩緩松開抓住衣角的手,那只手早已麻木,她微微活動了一下手指,臉上的痛苦之色才漸漸緩和了幾分。
隨后,她轉(zhuǎn)頭吩咐一旁的士兵:“去安排些米粥來,殿下醒來后也好填填肚子,還有給向公子也準備一份?!?p> 士兵領(lǐng)命后,匆匆出帳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