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店不大,零零散散坐著兩三個人,還都是大人,整家小店就只有夏瑤看上去像個學(xué)生,而坐在夏瑤對面的俞川,更像個來收保護費的。
夏瑤抽了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擦著桌子,目光一直放在方寸的桌面和手里的紙巾上,似乎真的擦的很認真,周圍有誰,在發(fā)生什么,都跟她沒關(guān)系。
但俞川知道,夏瑤是故意的,她在故意冷著他。
兩個人一時都不說話,暗自較勁。
終于,老板娘端了兩碗餛飩上來,放在了他倆面前。俞川看到湯汁上飄著的一層碎香菜,皺了下眉頭,他抽了張紙巾墊在桌子上,把那些香菜用勺子濾出來,放在紙上。
夏瑤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繼續(xù)吃碗里的餛飩,而俞川被這么看了一眼,就突然有點繃不住了,現(xiàn)在這種凝重的氣氛讓他很不舒服,在夏瑤面前,他從來不是一個能受得了不說話的人,他想說點什么。
于是,“我不喜歡吃香菜。”他自顧自地解釋道。
“哦。”夏瑤吸溜了一口湯,淡淡地回應(yīng)。
還不錯,至少有回應(yīng),沒有不理人。
“你來找我怎么不先給我打電話?”俞川問。
妥妥的問句,帶著疑問語氣,落在夏瑤耳朵里簡直不爽極了。
一個不接電話的人竟然在怪別人沒給他事先打電話。
夏瑤今天著實被氣的不輕,她壓著火氣說:“你以為你是誰?我夏瑤來去自由,來之前為什么要先給你報備?”
俞川被這通火氣噴得莫名其妙,冷著臉說:“你不講理也有點邏輯好吧,不是你說你是來找我的嗎?如果你今天沒在巷子那碰到我你不是要白跑一趟。”
“你都說了,我不講理,不講理還要什么邏輯???難道你知道我要來找你你就會巴巴的等在學(xué)校嗎?”夏瑤話說的又輕又慢,卻在溫柔外裹了層綿密的針。
“.......”俞川竟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中午已經(jīng)跟季洋他們幾個一起吃過飯了,現(xiàn)在又點了碗餛飩完全是覺得夏瑤一個人吃他在這坐著太尷尬了,現(xiàn)在只意思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一亮,就呆住了。
十幾通未接來電,全是“俞川未來老婆”打的.........
打臉打的啪啪響啊,俞川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他瞄了夏瑤一眼,發(fā)現(xiàn)夏瑤也正抬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俞川突然覺得身上涼涼的。
他放下手機,若無其事地瞟著周圍的東西,周圍明明除了桌子椅子什么也沒有,他卻像是能看出個花來,再回過眼看夏瑤的時候,夏瑤還是盯著自己。
俞川尷尬極了,避無可避,他想了想開口說:“我手機是靜音,那會兒在忙,沒接到。”
“哦,我知道,忙著打架呢。”夏瑤淡淡地說。
那個時候俞川確實是在忙著處理某個傻逼,夏瑤這話他無可辯駁,一下子,場面又冷了下來。
彼時,一中的廣播已經(jīng)放起了運動員進行曲,各個班級正在班主任的組織下有序進場。
一中雖然在學(xué)習(xí)上比較自由,除了上課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學(xué)生自己安排學(xué)習(xí)任務(wù),但是像運動會這種面向全校學(xué)生的大事件,就特別注重儀式感。
各個班級排著兩列縱隊依次進場,沈晴沿著墻面,低頭逆著人群行走,一路從三班溜到了A班。
葉曉晨的肩膀被她從后面拍了一下,“沈晴?你怎么過來的?”
張銘排在葉曉晨后面,慢了兩步,給沈晴留了個空位,讓她排進隊伍里,省得太顯眼。
沈晴回頭對張銘說:“謝了。”然后回答葉曉晨的問題,“我從你們班后面繞上來的?!?p> “來找夏瑤的?”張銘問。
“是啊,她是不是還沒回來?”沈晴一臉著急的模樣。
“對呀,她干嘛去了?她跟我們說有事,在下午運動會開始前回來,這都要進場了,也沒見著她人啊。”葉曉晨說。
“靠!要死了。”沈晴閉了下眼睛,接著說:“可憐我的夏瑤十幾年來英勇決斷,卻一朝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什么東西?”
“你在說什么?”
張銘和葉曉晨同時問。
沈晴抹了把額角的汗,說:“等下如果點人數(shù)的話,你們想辦法糊弄一下檢察人員,就.......就說你們班夏瑤中暑了,在寢室休息,沒來?!?p> “直接說請假不就好了嗎?”張銘說。
“關(guān)鍵她不是請假啊,她、她是逃學(xué)?!鄙蚯鐗旱蜕ぷ诱f,“請假的學(xué)生會那里都有記錄,不能說請假!”
張銘和葉曉晨瞳孔地震,夏瑤平時人靜話少,挺冷清的,但很規(guī)矩,不像是會逃學(xué)的人,“她翻墻出去的?!”
沈晴把食指放在嘴巴前“噓!”了一聲,“反正拜托各位打下掩護了,我等下給她打電話,喊她快點回來?!?p> 說罷沈晴拍拍他倆的肩膀,彎著腰從A班后面繞到墻邊,快速往自己班的位置走。
——
餛飩很燙,夏瑤小口吃著,薄薄的煙霧騰升,又長又翹的睫毛染著霧氣,映得她面部柔和,像只軟和下來的白貓。
俞川不受控制地盯著她看,夏瑤對他來說總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他看得心癢,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冒犯,俞川猛地拉回思緒,慌亂地撇開眼。
想起剛剛夏瑤說,她是剛剛才知道有截圖那件事的,這中間怕是有什么誤會,俞川斟酌片刻,剛想開口再問一句,夏瑤的電話就響起來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嘶~”,忍不住抽了口涼氣?,F(xiàn)在已經(jīng)兩點多了,學(xué)校里的運動會怕是已經(jīng)開始了,而此刻跳動著“沈晴”兩個大字的手機就像只燙手的山芋。
夏瑤接了起來,那邊馬上傳來沈晴的吼聲:“瑤瑤你還不回來!再不回來老師就要發(fā)現(xiàn)了??!”
夏瑤放下勺子,當(dāng)即從椅子上站起來,連忙應(yīng)道:“發(fā)生了點意外,我馬上回去,馬上回?!?p> “趕緊啊,學(xué)生會已經(jīng)在高二那邊點人數(shù)了,很快就要查到高一這邊來了,你要是被發(fā)現(xiàn)逃學(xué)就死定了,要處分的!”沈晴強調(diào)。
“好好好,幫我頂一頂昂,這就回?!币恢惺窍默幒貌蝗菀卓忌系?,這才剛開學(xué)一個多月,夏瑤可不想被老師請到辦公室喝茶。
掛掉電話,夏瑤人已經(jīng)走出餛飩店了?!拔宜湍?。”身后傳來俞川低沉的嗓音。
“不用了,我打車自己回去就行。”夏瑤說。
“這里不好打車,我送你?!庇岽粗?,又說了一遍。
你送我難道就好打車了?夏瑤心想。
她邊掏手機邊說:“那我自己叫車吧,已經(jīng)兩點多了,你下午也要上課的啊?!?p> 你下午也要上課的啊。
簡單的一句話,夏瑤說得很自然。她像是涉世未深,被高高捧上云端的公主,干凈又純粹,不知曉他在職校的現(xiàn)狀,以為他還跟她一樣,整天為了未來而有目標(biāo)的活著。不過,像她這樣透徹的女孩,也有可能她是知道他在職校的現(xiàn)狀的,整天抽煙打架,無所事事,但她從沒想過他會放棄未來,所以才會這樣自然的說出那句話。
只一瞬間,俞川就覺得自己被她的這句話灼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