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莫非絕望了,甚至有些生氣,她不允許齊傳就這樣離開自己,不允許齊傳這有氣無力的示愛,他要齊傳在藍藍的天空下,高照的艷陽里,在一個浪漫的讓人想掉眼淚的地方單膝跪地向自己求婚,盡管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嫁給他。
莫非搖晃著站起來,她才不想聽齊傳的話,他還有九十九件事情沒答應自己呢,她要跳下去,她要把齊傳揪出水面,讓他乖乖完成這一百件事,不能讓他這么輕而易舉就糊弄過去。
一條閃電再次劃過天空,一瞬間四周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里,銀光下,莫非搖晃著就要邁步走下巖石。
“別動?。。。?!”一聲震天的怒吼,充滿力量。
是齊傳嗎?他回來了!
莫非四處看,沿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一艘小木船撲騰著馬達聲,從不遠處的黑暗里駛來,速度飛快的在漆黑的海面上劃出一道白線,一個模糊的身影在船尾扎馬步一樣跨著,一只手扶著舵,一只手指著莫非。
“你站好!??!”那人大喊一聲:“別動!最好趴下!”
莫非頓時來了力量,啞著嗓子喊:“求求你?。?!救人?。。?!就在這?。?!就在這?。。?!”
那人把船減了速度,大聲問:“還有人?在哪?”
莫非一下子跳入水里,掙扎到齊傳沉沒的地方,在水里揮手:“就是這里??!就是這里!?。?!”
小船緩緩駛過來,那個身影一把拉住莫非,毫不費力的把莫非拉上船,渾厚的聲音喊:“你坐好!別動!風太大!”
然后把身上的雨衣一脫,一個猛子就扎入了海里。
莫非在風雨飄搖的小船上放肆的哭著,眼淚被風吹起。
無邊的黑暗中,輕飄飄的擠進一絲柔光,緩緩地,近乎遲鈍的在黑暗中延展開來,光線漸漸更加稀薄,又慢慢化進黑暗,時間在黑暗中仿佛也變得慢吞吞,慵懶的往前踱著,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在伸懶腰。
齊傳又一次體驗了這種奇妙的感覺,那是老鳥砸門的時候,在酒精的作用下深度睡眠的奇妙感覺,又舒服有危險的感覺讓齊傳很熟悉,又很陌生。
自己的心跳呢?四周這么安靜,應該能聽見的呀?齊傳想抬手試一下自己的脈搏或者心跳,可是….手呢?
難道自己死了嗎?
沒有心跳,沒有手,四周又沒有一絲聲音,可能吧,自己已經死了。
可這思想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還能發(fā)出疑問?還能想象莫非?
齊傳以前沒少對生死的事情深度的思考過,不管是從生物學角度,還是宗教,甚至哲學角度,他認為死就是死,沒有什么靈魂,更沒有什么轉世,什么輪回。
他覺著死就像一枚爛透的果子掉在泥土里,慢慢腐化,糜爛,被細菌分解,然后以原子中子甚至質子夸克什么的反正是構成這個世界的最基本粒子的形態(tài)歸于一切,重新化為萬物。
至于思想,他不理解,也不知道,難道說真的有靈魂存在?靈魂難道真的會在軀體化為灰燼之后,繼續(xù)承載著思想和記憶一步步繼續(xù)下去,那會是走到哪兒呢?真的有天堂?或者地獄?
齊傳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想去相信一個東西,他現在非常執(zhí)拗地認為自己就是靈魂狀態(tài),過一陣子就會有一個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什么的把自己帶到閻羅殿,然后喝了孟婆湯,輪回轉世。
我一定不喝那碗孟婆湯,我要趕緊投胎,我要再活一次,趕緊長大,去找莫非!
這一切一定是真的!絕對是!齊傳這樣告訴自己,給了自己莫大的希望,他甚至都聽見牛頭馬面他們的腳步聲了,而且越來越真實。
那是真實的聲音,就像老鳥砸門的聲音一樣,咣!咣!咣!而且,越來越響!
一個健壯的身形猛力的錘擊著齊傳的心臟部位,巨大的震動也激蕩著他的肺部。持續(xù)一陣后,齊傳一個挺身就從船上坐了起來,大聲咳嗽著,吐著呼吸道里的殘余水分,大口的呼吸,一陣猛烈的咳嗽后,他瞪著眼睛看著風雨中眼前這個面目有些模糊的人,愣愣的問:“你是牛頭還是馬面?”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聲音有幾分蒼老:“我不是牛頭馬面,我是你大爺!”
這句略帶調侃的話把齊傳終于拉回了現實,自己沒死!
他立刻向老者身后看去,只見莫非張著大嘴,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眼淚還是雨水確實分不清,反正早已經全身是水了。
莫非一下撲向齊傳,緊緊地抱住了她,放聲大哭。
齊傳拍著莫非的背,輕聲安慰,也是安慰自己:“我沒死….太好了,我沒死!”
一把抓住莫非肩,正臉看著她,大聲喊:“莫非?。?!我要娶你?。。 ?p> 莫非也不管那么多,點著頭,又抱著齊傳放聲大哭。
老者起身到船尾,一扭舵,小船向著黑暗的岸邊奔去。
直到小屋門口,莫非才舍得放開齊傳。
來到小屋里,老者開了燈,這才看清這位救命恩人的面孔。
一張蒼老,胡須雜亂的臉,肩很寬,很有力的感覺。
齊傳和莫非凍得直哆嗦,老者一笑:“進里屋,炕很熱乎?!?p> 齊傳一把握住老者的手:“大爺~太謝謝你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老者擺擺手:“你命大,真的,要不是燈塔穿導線短路,這大風大雨誰出門?”推開里屋門:“不出門,哪能聽到這小姑娘要死要活的幺喝!”一指炕:“脫了衣服上炕!”
齊傳看了看莫非,莫非一臉的為難。
“你們這些小孩,小年輕,就愛整這些幺蛾子?!崩险呗槔陌汛蠡鹂簧弦恍╇s物清理掉:“哪年都得有你們這樣的!”
老者鋪開褥子,把被也抻開:“不過今年你們倒是頭一對!”大嘴一列,發(fā)黃的兩排牙呲著:“算是開壺了!”
“去年…..前年….前年!”老者拿出一把小笤帚:“這炕上擠了四個!”
一邊掃著被子,一邊又說:“這個島,在灣頭里邊,漲潮落潮換季的時候不是很準!壺里有水,你們自己找著喝?!?p> 老者掃完,抱著一床被卷:“今晚我在塔上睡,你倆在這吧!”剛要走,又一回頭,小聲問:“鬧別扭了?”不等齊傳回答,又一擺頭:“鍋里還有點吃的,你們自己弄弄吧。”
說完抬腳要走。
“大爺,這…..您這…..太不好意思了,給您添麻煩?!饼R傳客氣。
“怕添麻煩,你們就少往這竄,一年好幾回,還凈是你們這樣一對對的,這破島有什么好玩的?不會看天哪?沒聽天氣預報?這灣頭每年到這會晴雨說不定,今年這雨不算大了吶還!”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這….我這腳崴了,本打算水里泡泡就回去,誰知道沒留神睡著了….”
“我看看?!崩险咧苯诱f。
齊傳把褲腿一撩,老頭彎了彎腰:“沒事,小事!里屋抽屜里有膏藥,你貼一貼,明天就好。”
齊傳很意外,也很驚喜:“哎吆!那可真是巧了!太謝謝大爺了!”
“巧什么巧!哪年也能碰上你們這些不開眼的胡竄亂跳的,也就只能備兩貼膏藥,再貴的就沒了!”
說著,老者把雨衣往被卷上一蒙,大步走了出去。
齊傳在身后大喊:“謝謝了大爺??!”待老者走進黑暗,齊傳轉身又進了屋。
傳統(tǒng)的大鍋灶,齊傳很熟悉,一開鍋,里邊箅子上里邊有兩樣小菜,黑乎乎的說不出什么,還有幾個饅頭,也黃不嘰的,齊傳舀了一勺水添鍋里,又點了一把草,續(xù)上柴火,小屋里立刻煙霧繚繞。
不一會,飯熱好了,齊傳端著就進了屋
一進屋,齊傳突然發(fā)現莫非不見了,小屋不大,而且也沒有別的門,往大火炕上一看,原來莫非已經上了炕,鉆在被窩里,害羞的蒙著頭。
齊傳笑了,看到窗邊小竹架上晾好了衣服,知道莫非已經脫了,想象著莫非光溜溜的樣子,齊傳心頭一熱,輕輕把飯放下,慢慢趴到莫非身上:“光屁股猴子~起來吃飯啦~”
莫非蒙著頭,似乎還有些冷的發(fā)抖:“討厭!你才猴子!你就是猴子!你是齊天大圣猴子!”
齊傳一想身上衣服還濕著呢,趕緊起身三下五除二脫的只剩褲衩,一翻身也想鉆進去。
“別過來!”莫非露出半個臉:“別進來!”
齊傳淫笑著:“女施主~別怕,貧僧不是什么好人~”
莫非把臉全露出來,緊緊抓著被角:“你……你蓋別的!”
“這里可就一床被!”齊傳假裝無奈地說:“你要是不讓我上床,那我只能這么光著站一宿了~”
說完還連嘚瑟加哆嗦的呼呼哈哈,一副凍得不行了的樣子。
莫非又遮住嘴,伸出一只白嫩的胳膊,指著對面一個立柜:“那個柜子里可能會有,你找一找!”
齊傳一看,還真有個柜子。
“別有被…別有被…別有被…..”齊傳念叨著,祈禱著,一步步挪到柜子前,一打開,齊傳心里一陣竊喜。
里邊除了幾件衣服,啥也沒有。
“唉~~”齊傳一連沮喪,但裝的很不像樣:“這日子可怎么過…..今晚不是淹死就是凍死…..”
齊傳一回頭:“您看~女施主,不是貧僧那啥,這里邊我住進去都有富余!”
莫非盯著看了看,一蒙頭,不說話了。
齊傳笑笑,把幾件衣服翻開,自己穿了一件,又穿上一條很寬松但是腿很短的褲子,找了根小細繩當腰帶一勒,又把兩件衣服扔到炕上。
“先穿上這個,下來吃飯?!?p> 接著走到外屋,假裝打水,一出門趕緊扭頭就扒在門縫上往里看。
莫非在里邊剛要掀開被子,突然一怔,想了想,就往門口看去,盯了一小會,指著齊傳的眼睛:“流氓!不許看!”
齊傳趕緊躲開,捂著嘴憋著笑。
一會,在里邊喊:“吃飯~”
莫非穿上這衣服把齊傳笑得不輕,老者身高無論如何不會超過一米七,莫非穿著那件軍綠色的外套短了一截,露出小肚子,褲子更不用說,快到膝蓋了。
“要不咱們就在這過一輩子吧?”齊傳打趣:“白天我去打魚,晚上回來燉魚湯,在外邊養(yǎng)幾只雞,兩頭豬!”
齊傳一口吞了半個饅頭:“讓你也見見豬跑?!?p> “要住你??!”莫非小口吃著:“我看著這里害怕…..”
“多溫馨的小屋?。 饼R傳又是半個饅頭:“有什么可怕的?”
莫非突然不吃了,呆呆的看著齊傳,眼淚又要流下來:“我害怕….怎么能不怕?剛才你就要死了!”
齊傳一愣:“這不是沒事嘛!”又大手一揮:“早說了我齊某人時來運轉了,有了你我就啥也不怕了!”
莫非的眼淚還是下來了,一聲不吭的捧著饅頭。
“好了好了,小姑奶奶~”齊傳趕緊安慰:“趕緊吃,吃完…..嗯…..”齊傳噗呲一笑:“吃完洞房!”
莫非帶著眼淚噗呲笑了出來:“流氓….”
剛才齊傳瀕死的時候,莫非心里祈禱了一萬遍,如果讓齊傳活過來,她什么都愿意,什么都可以交換,齊傳要什么都給!
可這…..真沒事了吧…..
莫非又吃了兩口,轉身上了大火炕,規(guī)規(guī)矩矩的鉆進被窩。
窗外風雨依舊大作。
張一老哥
齊傳與莫非激蕩而又溫婉的愛情故事進行到了迸發(fā)點,也是倆人的人生轉折的開始,往后的故事,漸漸脫離了倆人的控制,開始走向一個曲折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