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冗長的深紅宮墻旁一輛馬車緩緩駛過。
皇貴的馬車停在朱漆門之外,車旁的丫鬟牽著貴人下車。有宮女在此等候,領了她們往后宮走去。
決婉如盯著腳下鋪得光滑的石板路,腳步輕巧,心中卻是極其忐忑。
今日那太子前腳才走,宮中便來了人,說是要她進宮吃個飯。
后來姨母來解釋了才知,原來她的母親和當今皇后曾是摯友。
可這飯早不吃晚不吃,偏生挑今日三皇子班師回朝之時是為何?
那宮中的轎子便等在外頭,決婉如只能撇去心中疑惑,暫且回去換身衣裳。
姨母入過宮,知道宮中的規(guī)矩多,既不能打扮得太艷,沖撞了宮中的主子,又不能打扮得素白,不吉利。
她挑了身金絲織錦禮服,又好生打扮了番,這才上了宮中轎子。
宮墻高聳,兩側盡是金碧輝煌,富宇軒昂的宮殿,大體上與她現實中所見的故宮是相似的,只是這色彩倒是比故宮要鮮艷了許多。
宮女太監(jiān)們從花園小道魚貫而出,各個低著腦袋,手腳利索。
決婉如跟著那宮女穿過長街大殿,終于來到了皇后所住的坤寧宮。
琉璃瓦的屋檐勾梁,氣勢如虹,燈火闌珊,宮殿前的院落中宮女如云。
那宮女率先進去通報,不一會,聽見里頭輕呼:
“快,快迎她進來!”
決婉如隨宮女入殿。
一踏入宮殿,便有華貴素雅之香縈繞。宮殿之中富麗堂皇,寬敞明亮。
略行兩步,宮女停了下來,金絲鳳袍裙擺落在視線之中。
決婉如低著頭,畢恭畢敬地欠身行禮。
“民女拜見皇后娘娘?!?p> “快起來?!?p> 皇后快步上前攙起了她,溫柔的聲音在她面前輕喚:
“好孩子,抬起頭來?!?p> 決婉如不知她是何意,微微抬頭,眼前雍容華貴的女子比她想象之中要年輕許多,一雙丹鳳三角眼眉目含情,面容姣好,卻雙目含淚,嘴角微顫。
她凝視了決婉如許久,輕聲呢喃:
“你和萱兒太像了?!?p> “皇后娘娘說的是……母親?”
“是啊,尤其是這眉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p> 她撫摸過決婉如的眉眼,眼角細紋透露了一些滄桑。
決婉如的母親去世后,她郁郁寡歡許久,怕見著決婉如會想起傷心事來,便再沒見過她。
今日一見,這天姿仙容與過往之人所差無幾,她一時傷懷感慨。
決婉如不知她的出現會讓皇后這般激動,當下有些手足無措,只乖巧溫順地低下了頭。
茫然間,殿外一陣腳步踏來。
“瞧著,朕的皇后怎無端哭了?”
穿著金絲龍袍之人調笑著走來,瞧著心情不錯。
決婉如連忙行禮。
“民女參加陛下。”
“平身平身?!?p> 他隨和地擺了擺手,攬過皇后,親昵地擦了她臉上淚痕。
“怎的哭了?”
皇后釋然莞爾:
“方才見了婉如,便想起了往日之事,一時傷懷?!?p> “這才第一次見面便哭成這樣,往后可怎么辦???”
他寵溺地刮了刮皇后鼻子,惹得她嬌嗔著白了他一眼。
決婉如低著腦袋,對皇上所說之話有些疑惑。
一道溫潤聲音自身后傳來:
“母后,偏殿膳食都擺好了,再不去可都要涼了?!?p> 這聲音聽著溫柔有禮,倒是不認識的。
“好,快去吧?!?p> 皇后親昵地勾住了決婉如的胳膊。
“一會兒,咱們坐一起?!?p> “是?!?p> 皇后雖身著威儀赤紅朝鳳裙,卻是意外的溫柔親近。
決婉如跟隨著她移步偏殿,也是這時才發(fā)現旁的還站了卞墨和早上見的三皇子。
一個溫潤如玉眉眼清逸,另一個照樣沉著臉,宛若全世界都欠了他錢。
真是高下立判!
偏殿較方才的正殿小了些,卻也是十分明亮大方,裝飾富麗。
寬敞殿中擺了張桌子,桌上蓋著塊金絲錦繡桌布,桌旁候了幾個宮女太監(jiān)。
皇上率先落座,皇后便拉著決婉如一齊坐下。她對后頭跟來的兩人微微頷首,目光卻是盯著三皇子的。
“來,這兒坐?!?p> 卞興仁瞥了眼旁邊那人,還未有所動作,便見那黑袍沉臉的男人率先邁了腳步,大步流星在決婉如旁邊坐下。
決婉如安分守己地端坐著,低垂的眼眸余光中瞥見旁邊落座的一襲黑袍,身子微微瑟縮了下。
卞興仁莞爾,便安然在坐在了皇上旁邊。
皇后稍顯愕然,很快恢復了微笑神色。
旁邊的公公見人來齊,眼尖地吩咐御膳房送菜來。
宮女們徐徐游入,青衣粉衫的巧手之下,一疊疊美味佳肴輕落桌上。
又有宮女端了凈手香湯上來,精致考究的金盞撤下,菜上齊罷,皇上巡視一周,爽朗而笑:
“今日仁兒回來,朕高興,皇后也高興,這一聚便算是家宴,不必拘禮?!?p> 決婉如端坐垂眸,盡量減少存在感,讓自己不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既是家宴,請她來作何!
“來,婉如,便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本宮也不知你愛吃什么,你便自己夾,千萬不要拘謹?!?p> “是~”
決婉如乖巧點頭。
話是這么說,但她還是小心謹慎地端著自己的碗,矜持優(yōu)雅,筷子上的米粒都不超過五粒,極盡大家閨秀之風。
旁的皇上皇后悄悄對視一眼,滿意點頭。
另一邊銳利的眼眸觀察著桌上動作,見兩人暗暗對視,微沉了臉,下一秒手中動作便快于思考。
“宮中御膳房師傅的手藝一絕,決姑娘不是最愛吃醬肘子,來,別客氣?!?p> 卞墨朗聲,夾了個豬肘子溫柔放進決婉如的碗中。
一切是這么似曾相識,那夜的肘子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記憶中。
決婉如驚駭,咬牙切齒,隨即神色輕緩,自然微笑:
“多謝殿下關懷,婉如素來與祖母信佛,少食葷腥,殿下許是記錯了?!?p> “哦?我記著那日在祁府,祁行不是一直給你夾肘子嗎?”
“墨兒!”
皇后輕責了一聲,自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之意。
這大庭廣眾之下給一個姑娘夾吃相不雅觀的肘子,明顯是存心為難人家!
她放下筷子,和善地轉向決婉如:
“本宮還記得,當年你娘親懷你的時候,常常來陪本宮,那是仁兒可喜歡她了,還說那肚子里的,定是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呢!”
決婉如放下碗筷,微微側過身子,專心受教。
“那時萱兒也極喜歡仁兒,還說,若生了個姑娘,就給仁兒作媳婦兒呢?!?p> 決婉如眼角一抽,暗道不好。
話里話外拉郎配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難怪今日特地邀她進宮吃飯,原來是抱著給他倆相親的意圖嗎。
旁邊的黑袍身子僵直,雙眼不動地盯著碗筷,耳朵微豎。
“婉如覺得,仁兒如何呀?”
她羞澀地瞥了眼旁邊溫潤俏公子。
這三皇子帥是帥,溫柔也是溫柔。
只可惜是皇室之人,便注定與她無緣,她可不想余生都在無盡宮斗中度過。
隨即垂下眼眸,客套道:
“三、三殿下自然是儀表堂堂,人中龍鳳?!?p> “決姑娘,這肘子不吃可要涼了。”耳旁幽幽一道陰冷的聲音。
皇上收回目光,輕笑著出聲:
“是啊,皇后不是素來奉行食不言,今日怎的這么愛說話了?”
“哎,今日見著婉如太高興了,吃吧吃吧!”她含笑擺了擺手,微理云鬢。
回了飯桌,她認真優(yōu)雅地按粒吃飯,那碗中的肘子自是不可能去動的。
一頓飯下來,皇后便沒再怎么尋她問三皇子的事,更多的是在關切三皇子此行收獲和趣聞。
決婉如低眉垂眼地聽著,嘴角含笑,眉眼溫順。
那三皇子說話是極溫柔的,溫聲溫氣,儒雅隨和。決婉如偷偷瞟去,冷不丁被身旁陰沉的目光掃來,她感覺縮回了腦袋。
都是一個爹生的,怎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嘖。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若再不回去,太傅大人可要急了?!被屎笄尚χ蛣e決婉如,“往日得空,定要常來宮中坐坐,本宮可心悅你得很?!?p> “是~”
聲音嬌柔應下,她恭敬地朝皇后行禮退下。
她正踏出寶殿,皇后便輕聲催促三皇子:
“仁兒,你快去送送決姑娘?!?p> 見他猶豫,更是伸手推理他一把,悄悄沖他使顏色。
卞興仁無奈,只得領命。
“決姑娘,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