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男人。
我便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淺淺地嘗著，目光淡淡地略過架子上的那些個酒。
沒幾瓶了，過幾天可是要抽些日子好好調(diào)上幾瓶，這次可要多做出一瓶來，免得這般費。
門口的風鈴又響了，我抬眸望去，卻見一熟悉身影。
“親愛的，今天怎么樣？”只見林則慕拎著許多吃食朝著我便走了過來，“你最近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我怎么看著你又瘦了好多?！?p> 林則慕，可謂是真心叫我頭疼的一個人，我們小學的時候便認識了，也算得上是我的發(fā)小，長我兩歲，從小學六年級便開始喜歡我，每年找各種機會和我表白，我卻是有些哭笑不得，小時候只覺他是年少尋樂子，卻不曾想成人之后也這番。
但說這個人，卻還是很暖心的一個人，在那個全都不喜歡我的家鄉(xiāng)，除了父母，唯他對我萬分的真心，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多年來我卻只把他當作好友，不曾回應過他任何，而他呢，沒皮沒臉，依舊賴在我身邊，萬般對我好，記著我那些特殊的日子，特殊的毛病，爸媽不在身邊的日子里還都是他照顧著我，倒叫我十分感動。
“你還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蔽逸p笑一聲，“你怎么又來打攪我的生意了？不是說過不要我開張的時候來嗎？”
他撇了撇嘴，倒還有幾分委屈，“這不是好些日子沒見到你，想你想的緊么，況且最近無聊的很，想著來你這小店里喝喝小酒，聽聽故事，解解乏?！?p> 我起身接過那一兜子零食，晚上沒吃飯，這半夜里空著肚子喝酒，倒還真感覺缺了點吃的。
“吶，鴨腸在這兒呢！”見我接過好似再找著什么，他從袋子里翻出一盒鴨腸遞給了我，叫我好生歡喜，我素來愛吃辣的，更是喜歡這些鹵的鴨貨，好些日子不吃了，倒是嘴饞的緊。
看著也不像要來人的模樣，我便從他手中接過那盒鴨腸，大快朵頤了起來。
他時不時幫我擦擦嘴，揉揉我的頭，倒不是我倆曖昧，確實是親密的不像話了，從小一起長大，習慣了。
我倆正吃的高興，風鈴又是一響，怔然回頭，一個黑眼圈極為嚴重，滿臉寥落的女孩進了門。
人一進來，林則慕輕車熟路地給我擦了擦嘴，收拾好碗筷，“我先去放到樓上，馬上下來找你?！?p> 我拿出口紅，點了點頭，隨后補了個妝。
那姑娘有些狼狽，不對，是十分狼狽地朝著我走了過來，坐到吧臺旁的椅子上。
“老板娘你真漂亮……”那姑娘看著我，傻傻地笑了笑，吐出這么一句話，倒是讓我愣了一愣。
世人都愛聽旁人夸獎，我也不例外，很是受用的我笑了笑，“謝謝?！?p> “想喝酒？”笑了笑我便抬眸問道，畢竟來這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或者說，討一杯我的酒來尋求安慰，尋得一場美夢。
姑娘懵懂地點點頭，“想喝?！?p> “既然來了我的鋪子，那便開始吧?！蔽矣纸o自己滿上了酒，每晚邊聽故事邊喝酒，我倒是能喝進整整一瓶去，雖說我這酒比較溫軟，但還是多多少少含了酒精，連著這樣喝了四年，胃且是不好著呢，也不怪林則慕日日夜夜地嘮叨我。
姑娘看著我手里的酒，眨巴眨巴眼睛，“老板娘，我也想要一杯，我想邊喝邊說?！?p> “某年某月怎有你邊喝邊說的規(guī)矩？”話音剛罷，上樓安頓好的林則慕下了樓，走到我身邊，鶩的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只不過和我的不同，我的酒，從來不給旁人喝。
即便是林則慕也不行。
“這是？”姑娘許是嚇著了，世人皆傳某年某月只有一位女主人，曾不想倒出來個男人，還這般隨性。
我笑了笑，道罷：“你說你的便是，這是我朋友，不用理會。”
“至于酒，就要看你能不能說的我開心了?！蔽夜雌鸺t唇，彎著柳眉，好生輕快的聲音脫口而出。
姑娘總感覺有些慢拍子一般，我說一句話她總要反應幾秒，她點了點頭，“是我不懂規(guī)矩了?！?p> 我擺了擺手表示無妨。
她慢慢開口，我和林則慕好似同一人似的抿著酒，集起精神，豎起耳朵，準備著聽故事。
“他，死了?！惫媚锫_口，頓了頓，說了三個字。
“咳！”林則慕很少在我這聽故事，這姑娘開口驚人，把他嚇著了，悄咪咪地在我耳邊道：“你這的故事都這么嚇人嗎？”
我低頭踩了他一腳，示意他安分點，上一個剛走，這個對我來說倒不覺得有多么震撼。
林則慕斂起心神，再次拿起酒杯，不再多言。
女孩沒有理會我們，只是慢慢地說著，她講話真的很慢，講一句，便愣一會，等我們聽完這個故事的時候，都快要到點兒了，她死氣沉沉的，目光空洞無神，就那么淡淡地講著，無論講到哪兒她都不哭不笑，只那一副表情，若不是她嘴巴動著，倒覺的她是個僵尸了。
她聲音有些啞，聽著像是后天造成的，“我們談了兩年多的時候我和他談了分手，家里邊彩禮要的重，而他工作一直不穩(wěn)定，我媽一直催我和他分手，我想了想，嗯，的確，不合適，我就在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和他提了分手?！?p> “他當時并沒有過多的感情表現(xiàn)，只是愣了一下便同意了，他很愛我，我以為他肯定要很難過的，可他沒有，那么爽快地便答應了，當時我還挺生氣的，覺得他說的愛我全是假的，一度特別厭惡他。”
“分手之后呢，我又找了一個新的男朋友，而他，則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現(xiàn)在我身邊，和以前一樣，半夜會按照我的作息規(guī)律給我打電話問我睡沒睡，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由是之前他對我也很好，以至于分手過渡期我都沒緩過來就十分理所應當?shù)叵硎苤麑ξ业暮?，我想吃什么，他就是離得再遠也給我送過來，即便再晚，他還是會定上鬧鐘半夜叫我睡覺，”
女孩不緊不慢地說著，我和林則慕則一邊喝著的，一邊聽著，當然，得忽略林則慕那時不時皺眉，乍舌的表情，那樣呢，畫面還是很安詳?shù)摹?p> “直到后來呢，我與我當時的現(xiàn)男友大吵了一架，心情特別不好，當時是半夜兩點，他準時地打來了電話，而我呢，則是十分暴躁地回了一句，你怎么那么煩？他當時在電話里沉默了許久，就在我準備掛電話的時候他說了一句，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之后，掛了這個電話之后，他從來沒有再主動地打過電話給我，為此，我還特意狠狠地在背后里罵過他，說他還真是小肚雞腸，就因為一句話便鬧起了這樣的脾氣，當時的我脾氣很差，現(xiàn)在想想，好像還都是被他給慣出來的，想想倒也是好笑的很?！?p> “直到后來，我與我當時的男友分了手，其實也沒打算故意找他，可還是聽到了他的消息，”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頓了頓，我和林則慕偷偷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我們拿著酒杯對視一眼，嗯，那姑娘還是呆滯著面龐。
我們搖了搖頭，本是想著從這呆呆的姑娘臉上看到一絲別樣的表情，可是還是失望了。
她繼續(xù)說著，依舊不緊不慢，時不時的頓一會像是在思考什么，而我和林則慕淡淡地飲酒，不言不語，有時相視一笑，卻不想都落在了那姑娘眼里。
“那是一場同學聚會，我和他本來是高中同學，大學分開上的，大學畢業(yè)后又在了一起，同學聚會上沒有他的身影，沒人說我也沒問，直到有一個不知道我倆分了的女孩出聲問道，他怎么沒和你一起來，我愣了愣，搖著頭說不知道，我們分手了。”
“就在這時候，我們的男班長看著我說，他出國了，出國定居了。我那時候只是哦了一聲，同學聚會上，也不好總聊我們的事情，可是心里卻是疑惑的很，怎的沒聽他說起過在國外有房？況且他家境一點也不好，怎么還會出國呢？這些疑惑我也從來沒有問出過口，我過我的日子，偶爾會想起他，卻也沒什么兩樣?！?p> “直到后來過中秋節(jié)，我突然收到一份祝福信，里邊是他的字跡，我十分認得，寫著一些祝福的話，然后郵了一盒我最愛吃的月餅，當時還是挺感動的，因為直到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好久不聯(lián)系了?！?p> “以后的每個節(jié)日我都會收到他的來信，國慶節(jié)，他會和往常一般送我一面小紅旗，圣誕節(jié)會郵給我一個超大的大蘋果，那蘋果特別難買到，春節(jié)呢，就會送我一份大大的紅包，就連情人節(jié)也不例外，我面前會出現(xiàn)一大束花，每個節(jié)日他基本都會給我寫信，寄禮物，可是奇怪的是寄信地址從來都不顯示，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還是到還覺得有些奇怪，慢慢的，就心安理得地收著這些心意了?！?p> 聽到這兒，我似乎聽出來些不同，起身，在身后的酒柜里拿了一瓶乳紅色的酒，倒了滿滿一杯，遞給了那姑娘，姑娘頓了頓，抬頭看看我，還是那樣的表情，看了我?guī)酌耄舆^酒便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而一旁的林則慕則是十分納悶為何這故事還沒聽完就給了她酒，我沒理會他，那姑娘也沒理會我，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先喝完了那一杯酒，而我呢，則又給她倒了一杯，姑娘這次沒有只喝酒，又開始繼續(xù)講，時不時地抿一口。
“之后第二年的中秋節(jié)，我沒收到他的禮物，納悶的很，正好趕上回家過節(ji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好幾桌一起聚著，我和他呢，算是發(fā)小，隔壁村的，我本想著應該能在那碰見他，卻不想碰見了他弟弟，其先我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還是他弟弟主動找上了我，我見著那與他十分相似的眉眼，毫不猶豫地就信了?！?p> 說到這兒，她抬起酒杯淺酌一口。
“他找到我，遞給我一封信和一盒月餅，說，不好意思，本來該前幾天就郵給你的，晚了。我拿著信和包裹，特別震驚，問他說，這一年的信都是你給我的？可是我還是很疑惑，畢竟那字跡真的和他一摸一樣?！?p> “他弟弟聞言慌忙搖了搖頭，告訴我他只是幫他哥哥將信連帶著買些包裹給我郵過來，至于他哥去哪兒了，說讓我自己看這信。”
“倒也是奇怪，那么長的一封信我竟能一字不落的記到現(xiàn)在，”
女孩面容依舊沒有一絲波瀾，“他在信上說，寶貝，這二百多天你有沒有收到我給你的包裹??！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骨癌去世了，其實我也知道當時你說分手是為什么，也知道你見我那么痛快地同意心里不高興，但是那時候開始我的生命便開始了倒計時，只有三個月，本來想好好地陪你三個月，卻不想你提了分手，我不愿離開你，十分眷戀你，所以我沒有離開，選擇以朋友的身份在你身邊，像我們沒有分手那樣，好生囑咐你，當看到你又有了新男朋友的時候，心里雖然知道對你很好，可還是忍不住的心痛，怕你看出我有什么異樣，我沒有接受化療，所以死亡來的就更快了些，那天夜里你說我好煩，我便下定決心離開你，本來那時候也快到日子了，我怕你一個人沒有陪伴，算著還有四百多天，就給你將這四百多天里的節(jié)日都寫了封信，并都標注好要送你什么，可惜我覺得我撐不到給你郵出第一封信，所以將這全部轉(zhuǎn)交給我弟弟，讓他來幫我一封一封地寄給你，雖然我知道，我寫這封信可能很自私，會讓你陷入自責或是其他不安的情緒中，但是我還是想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讓你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即便離開這個世界，也依然愛著你，好了，就不和你多說了，我怕一說就止不住了，我真的太想多活些日子好好看看你，可是老天不允許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像之前那樣半夜不睡覺打游戲了啊！可一定要好好的，別讓我到了天堂還為你擔心。不說了，以后的日子找個好人家，愿，我最愛的寶貝，一生，平安喜樂?！?p> “我講完了。”女孩直到最后都沒有掉一絲淚，就連林則慕那個大男人都紅了眼眶，可她還是和剛來時的表情絲毫無異，自我給她酒后便默默地飲著酒。
“不難過嗎？”沉默了許久，我忍不住，放下酒杯，開口問道。
“??？”她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我會問她這樣的問題，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不算好看反倒有些僵硬的笑容，“不難過的，他說了，讓我好好的，我就好好的?！?p> 我又給她倒了一杯酒，她的酒后勁很足，而小姑娘看著酒量也不怎么樣，不一會便紅了臉，可她還是接過酒杯，一口一口地抿著。
直到她喝完整整一杯酒，抬頭問我：“老板娘，多少錢？”
我笑了，指了指她外套內(nèi)側(cè)的內(nèi)兜，“用那封信來換?！?p> 女孩愣了一下，林則慕卻也是炸了毛，在我耳邊小聲嘀咕著：“你怎么能要人家的信呢？”
我一手拍開他，只淺笑著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卻見她拿著那封信，深深地望了望，遞給了我，“能再換這酒的名字嗎？”
紅艷的唇角向上勾起，我再次笑了，“癡怨?！?p> “?。“V怨，”小姑娘嘴里喃喃著，“多謝老板娘?！?p> 轉(zhuǎn)身便離開了，林則慕正準備指責我的時候，她又回了頭，對著我倆努力一笑，“你們兩個很般配哦！可莫要和我喝一樣的酒！”
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弄的我這卻是一愣，四年來聽的別人的故事卻是不少，倒還從未有一個人來與我道一句話兒，我低頭看了看林則慕，他收起想要責備我的目光，笑了笑。
我深思了許久，沒有理會他，默默收起那瓶癡怨和那半封信。
此番，某年某月，那姑娘，許是透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