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Welcome to BJ(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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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悅,思悅!艾思悅!給我起來!醒醒,別睡了!馬上到站了!”
我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看了一眼手機,現(xiàn)在是凌晨五點??粗巴庖呀?jīng)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我推醒坐在我身邊睡得跟死了一樣的思悅。
“趕緊收拾一下東西,還有半個小時就到BJ了。”
“呃呃呃?啊?到了,好好好,把他們也叫起來吧?!?p> 思悅用手擦掉嘴角的口水,惡心得我想給他扔下火車。我看了一眼坐在另一邊的于筱北和另一些高一的同學(xué)們,他們已經(jīng)基本收拾好了。至于我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一切還要從放假前說起。
“歷鯤,這個暑假有什么安排?”
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照例還要再上幾天課。這幾天無非也就是講講卷子,留一下暑假作業(yè)之類的無聊的瑣事。間操也取消了,倒是可以趁這個時間去語文組待會,幫老梁批點卷子什么的。好吧,主要是想去蹭吃蹭喝。
如果可以把下一節(jié)英語課逃過去就更好了,實在是不想面對對答案這么煎熬的事。
“老師我來啦?!?p> 我推開門,發(fā)現(xiàn)少爺早就已經(jīng)到了,坐在史老師的位置上對著電腦屏幕點鼠標(biāo)。
“啊,來了,隨便坐吧?!?p> 老梁端著杯子站在窗戶前,領(lǐng)子上還掛著他的老花鏡??礃幼討?yīng)該是剛批完卷子,對于梁老梁這個年級的老教師來講,電腦評卷這種事情實在是不習(xí)慣。老梁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跟我說過,還是喜歡以前那種一支紅色圓珠筆一本卷子,一個對號一個對號劃過去的那種感覺。
“哎呀,又來一個勞力啊。梁老師剛才還說批卷子批的眼睛疼呢,然后你就來了?!?p> 史老師笑著走過來扳過我的肩膀,然而我比她高了太多,她……有些費力。
“行啊,來吧,反正也沒啥事?!?p> 我拉開老梁的凳子一屁股坐下,熟練的打開電腦,點擊評卷app。
“電腦這方面還得是年輕人,像咱們這樣老了不會用這東西咯?!?p> 老梁有些感慨的說,其實他并不知道,我的電腦水平……無限接近于0。
“沒事老師,雖然我也不咋地,但是批個卷子還是很輕松的。”
我調(diào)出一份試卷,然而第一份試卷就給了我一個暴擊。答題卡上每道題是有可以識別的答題區(qū)域的,每個老師負(fù)責(zé)一道題,只能看到這一道題的區(qū)域。然而我抽到的這份卷子……毫不夸張的說,鬼知道你那條線指向的哪里!!
“呼,累死我了。唉梁老師,這是什么?”
好不容易批完了四十多份卷子,我伸了個懶腰,從旁邊拿起紙杯,眼睛無意間瞟到了一份文件。
“啊,那個,那個是一個語文知識競賽,還沒跟你們說呢?!?p> 因為我坐在位置上,所以老梁拿了書本在旁邊的空位上備課。聽到我叫他,他抬起頭摘下老花鏡瞇著眼睛看我拿起來的那份文件。
“語文知識競賽?我們理科生能參加么?”
“應(yīng)該是可以,不過是在BJ和上海兩個賽區(qū),有點遠(yuǎn)?!?p> “這么棒?比個賽還可以旅游?”
一聽到可以去BJ,我整個人都精神了。畢竟像我這種從小到大一到假期就沒消停過的人,怎么可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其實去參加一下也挺好,這個對你們以后自主招生有點用?!?p> 老梁喝了口茶,接著說:
“不過憑我對你們理科同學(xué)的了解,理科班估計不會有多少人參加吧?!?p> “梁老師,歷鯤這小子也目的不純,他就是想出去旅個游?!?p> 史老師在一邊一語道破天機,然而我還想再掙扎一下:
“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對語文可是純純的熱愛啊?!?p> “嘖,我還不了解你,你在這批卷子不就是為了不上英語課嘛?!?p> “我……我這是幫梁老師減輕一下負(fù)擔(dān),順便逃一節(jié)英語課?!?p> 史老師笑了笑,沒說什么,畢竟她身邊還坐了個逃掉班主任化學(xué)課的少爺。
“回去問問你們班還有沒有報名的了,周三之前把名單給我。哦對了,這個比賽高一高二都可以報名,所以到時候你們高二的可能要作為領(lǐng)隊?!?p> “怎么了這么高興?”
我算好了時間,趕在英語課下課才溜回班里。龍叔已經(jīng)走了,我都能猜出來個大概,估計他又是吐著血走的。
“一個語文比賽,去BJ或者上海。有誰想跟我一起?”
我把文件拍到桌子上,然而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轟動。
“怎么,沒人歡呼么?”
“語文競賽,跟咱們理科生有嘛關(guān)系?”
申塵轉(zhuǎn)過身怕在我的桌子上,抬起眼皮給我翻了個白眼。
“怎么能叫沒關(guān)系呢,重點不是語文競賽,是去BJ和上海哎?!?p> “BJ?烤鴨么?”
思悅湊過腦袋,手里還抱著一包薯片。我伸出手掏了一片出來,思悅也沒躲開,他倒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的……不要臉。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滿腦子都是吃么?”
我把文件遞給他,順便從他手里接過薯片。
“唔……BJ,上海,有點意思哦。你去哪個?”
“我想去BJ,因為之前在BJ沒玩夠?!?p> 我吃了一口薯片,接著說:
“而且還可以順便去逛逛,趁著這個機會出去玩玩不也挺好嘛?!?p> “有道理,所以我選上海?!?p> 我看著申塵,眨了眨眼睛,嘴里還有半片沒咽下去的薯片。
“看我干嘛,我想去上海外灘看看。BJ……去過很多次了。”
差點忘記了申公子財大氣粗這件事,酸了。
“那你呢?”
我問思悅。
“我?我沒想好,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周三下午,我去語文組送整理好的名單。其實高二的一共也就四五個人,我和思悅是BJ隊,申塵和另外幾個人在上海隊。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高一的同學(xué)們了。
“老師我來啦,這是名單?!?p> 我把名單交給史老師,老梁不在屋里,大概是去操場上遛彎了。我經(jīng)常能看見老梁吃了飯后背著手在操場上來回踱步,夕陽里老梁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我真的有些羨慕,甚至開始期待我的退休生活了。
然而每次我這樣說,申塵都會告訴我讓我可以長遠(yuǎn)一點期待一下死了以后,畢竟那時候不用起床。
“辛苦了歷鯤,這次去BJ還得你來帶隊?!?p> 史老師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嗨,多大點事啊,正好也能趁這個機會去玩玩。到時候給您帶稻香村的糕點回來啊?!?p> 我撓了撓頭發(fā),坦白了此行的目的。
“老師,名單整理好了,給您送過來了?!?p> 史老師聊天的時候,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看著有些面熟。
“整理好了?辛苦你了筱北?!?p> 2
“來了?辛苦你了。歷鯤,跟你介紹一下,這是……”
“筱北?”
“鯤哥?”
史老師還沒來得及介紹,我和筱北就先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你們認(rèn)識啊?那太好了。歷鯤,于筱北是高一的負(fù)責(zé)人,到時候有什么事你們兩個聯(lián)系就好?!?p> “您倒是省事了?!?p> 這一次終于輪到我調(diào)侃史老師了。
“省事啥啊,主辦方那邊還有一堆事呢?!?p> 史老師點開了大賽官網(wǎng),瞇起眼睛湊近屏幕。
“看,這里,說你們每個隊伍要設(shè)計一個隊名和一面隊旗,你們誰弄一下?”
“隊名?我們說的都隊,怎么樣?”
史老師給了我一拳,很明顯她對這個名字不滿意。
“那……樹上的鳥兒成雙隊?”
“噗……”
曹老師在一邊喝水,明顯被我的創(chuàng)意折服了。
“歷鯤啊,要不我把錢退給你你別去了?!?p> “別介別介,我認(rèn)真想想?!?p> 我撓了撓后腦勺,突然想起那日老梁在課上講過的一句詩。
“少年心事當(dāng)拿云,誰念幽寒坐嗚呃。要不就叫拿云戰(zhàn)隊吧?!?p> “可以啊,歷鯤正經(jīng)起來還是很靠譜的嘛?!?p> 這一次史老師終于滿意了。
“隊旗你們誰設(shè)計一下吧,最好你們BJ隊和上海隊用一樣的,這樣也好看?!?p> “申先生對我們的隊旗有什么感想?”
“唔……還行,不過為啥是藍(lán)色的?”
申塵接過我的手機,放大圖片仔細(xì)端詳。
“這不就是校旗加了一行字么?你也太草率了吧?”
“有一個就不錯了,要求這么多呢?”
我收回手機,送給他一個白眼。
“行吧行吧,有一個總比沒有強。你們定制的話給我們的也做出來,我還有事呢。”
申塵從包里掏出了手機支架藍(lán)牙鍵盤,甚至還有一個鼠標(biāo)。把手機架在手機支架上,活脫脫一個微型電腦。
“你干嘛,這也太夸張了吧?!?p> “整理表格啊,還能干嘛。”
申塵頭也不抬的說。
“你們BJ隊人少,而且是坐火車去弄得也快。你看我們上海隊,光機票錢流水就上萬了?!?p> 申塵給我看了一眼他的支付寶余額,五位數(shù)的余額看得我酸溜溜的。
“行了,你酸個什么,這又不是我的錢?!?p> “申塵啊,你干嘛呢?”
申塵正在低著頭看手機,絲毫沒有注意到龍叔從前門進(jìn)了屋。
“手機拿來吧,跟歷鯤在那看半天了,期末考得好了是吧。歷鯤,誰讓你自習(xí)課換位置的,回去?!?p> “不是老師,我……”
“我什么我,拿來,我在后門看半天了,東西還挺齊全的。家長會再還你,我那都一堆手機了?!?p> “走,歷鯤。”
下課后,我趴在桌子上看小說,申塵突然從后面拍我,嚇得我一激靈。
“走?去哪?”
“去把手機要回來啊,上海隊的信息還沒整理完呢?!?p> “你自己去唄,龍叔還能吃了你不成?!?p> 申塵咂了咂嘴,支支吾吾的說:
“其實我當(dāng)時看電影呢,鎖屏的時候沒退出,我怕他到是候讓我解鎖?!?p> 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如果我說你不值得同情,你會不會生氣?!?p> “會?!?p> “好的,你不值得同情?!?p> 申塵翻了個白眼,我甚至能看到他眼珠后面的紅血絲。
“一句話,你去不去?”
“不去。你自己去唄,龍叔又不能殺了你?!?p> “你不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樣……臥槽你干嘛?”
申塵突然整個人趴倒在了我身上,還一邊像一條蛆一樣扭來扭去。
“去啦去啦,答應(yīng)我啦,好不好?鯤鯤?”
“咿呀,滾開啊,行行行,我陪你去行吧,別惡心我了?!?p> 我被他惡心的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放棄節(jié)操和被惡心死中間,我果斷的選擇了前者。
“出來了?龍叔怎么說?”
我沒有陪申塵一起進(jìn)去,因為我怕龍叔會因為我這次慘淡的英語成績而心肌梗死。我的英語水平大概處于一個什么樣的地位呢,就是我聽不懂你出的聽力,你也別想看懂我寫的作文。
“當(dāng)然是拿到了,龍叔還是很講道理的。不過他也托我給你帶句話,如果你下回英語再沒有生物高,以后你的英語作業(yè)超級加倍。”
“這就是他的不對了。”
我一把摟住申塵的肩膀。
“英語和生物都是主科好吧,怎么能分高低貴賤呢?!?p> “可是生物滿分90你考了83,英語滿分150你考了73?!?p> 我搓了搓鼻子,氣氛有些尷尬。
“這也不能怪我是吧,我對英語過敏?!?p> “有什么臨床癥狀么?”
“癥狀就是……英語聽多了我會休克的?!?p> 申塵白了我一眼:
“你現(xiàn)在進(jìn)去,站在龍叔面前,原封不動的把這話跟他說一遍,你猜他會不會讓你原地升天?”
“行了,不說這么倒胃口的話了。”
我放下胳膊,嘿嘿一笑。
“過幾天路上注意安全,比賽加油?!?p> 3
出發(fā)的那天,天氣很晴朗。我特意穿了一件橘黃色的t恤,好讓大家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我。
“歷鯤!”
我回過身,看到思悅離老遠(yuǎn)就沖我揮手。我舉起手做回應(yīng),不過身邊人這么多我沒有大喊大叫,畢竟出門在外要注意素質(zhì)。
“去取票吧,身份證拿著在那刷一下就可以了。另外……你怎么帶了這么大一個箱子?”
我看著思悅那個巨大的箱子陷入了沉思。明明只是四五天的比賽,這貨的箱子大的好像要搬家一樣。
“這你就不懂了吧,里面全是旅行必需品?!?p> 思悅抬起一條腿,把包放在腿上翻找身份證。
“里面有換洗的衣服,洗漱用品,還有一些生活用品。哦對了,我還帶了一個插排?!?p> 思悅從包里提出來一個巨大的插排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突然覺得血壓飆升。
“大哥,你是去比賽的,還是去逃難的啊?!?p> “哎呀,要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嘛。對了,那些人呢?還沒到么?”
我看了一眼手機,里面有人員名單。算上我和思悅,一共有十一個人。然而這十一個人里面,只有兩個理科生。
“為什么突然有一種跟你私奔的感覺?!?p> 我和思悅站在火車站的入口處,思悅突然對我說。
“這詞用的……我都私奔了干嘛不找個好點的貨色?!?p> “怎么,你好像很嫌棄我?”
思悅突然趴在我的肩膀上,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噫……我求你了做個人吧?!?p> “鯤哥!”
我聽到了有人叫我,一把推開思悅后,看到筱北帶著九個人浩浩蕩蕩的朝我們走過來。
“久等啦!”
“沒有沒有,我們也剛到?!?p> 為了避免我在下屆面前顏面盡失,我暫時放棄了對思悅的誅殺。
“大家先進(jìn)去取票吧,都帶身份證了吧?等一下出來咱們舉著隊旗拍張照片,這就算是正式出征了!”
火車下午六點鐘從龍慶市開出,經(jīng)過了五個小時的行駛,我們的周圍沒有了一點城市的燈火。我的側(cè)臉映在車窗玻璃上,突然覺得有些陌生。車廂里的燈光漸漸熄了下去,喧囂的人群也漸漸息了聲音。旁邊的過道偶爾有上廁所的人,小心翼翼的盡量不驚擾了旁人微弱的鼾聲。
思悅已經(jīng)安靜很久了,我打了個哈欠,把手機塞進(jìn)口袋里剛準(zhǔn)備睡,卻發(fā)現(xiàn)思悅有些奇怪。
我承認(rèn)車廂里有些悶,不過絕對不至于像思悅這樣滿頭大汗。仔細(xì)看,思悅的牙緊緊的咬在一起,眼皮在顫抖,像是……在做噩夢。
“思悅……思悅?怎么了?做噩夢了么?”
我輕輕的推了他,思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樣,突然彈直了身子,大口喘著粗氣。
“怎么了?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可能是不習(xí)慣這樣睡吧?!?p> 思悅?cè)嗔巳嗄?,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是……夢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p> 思悅又弓下身子,把臉埋在手掌里,似乎很久沒有緩過神。
“歷鯤,把剛才的照片發(fā)給我看看吧?!?p> 思悅突然開口,我打開手機,挑選了一張看上去尚可的照片發(fā)給他。照片里,藍(lán)色的隊旗被十一個人抓在手里,在照片的正中格外的顯眼。
“真好。”
思悅看著照片,突然有一絲感慨。
“什么?”
“我說,真好。我做了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事,真好。”
“生活會一點一點變好的,不過前提是你不能放棄它?!?p> 我把胳膊枕在腦袋后面,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說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們,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那我得少操多少心。”
我們兩個對視了兩秒,不約而同的笑了。
“我得少挨多少鄙視?!?p> 思悅伸出胳膊摟在我的肩膀上。
“不過我挺賤的,就喜歡你們鄙視我?!?p> “那你的確挺賤的?!?p> 我像往常一樣推開他,不過聲音控制的盡量微小,不要打擾了前面大叔的美夢。呼嚕聲這么響亮,聽著睡得就不錯。
“不早了,你趕緊閉會眼睛吧。明天……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
“你也是,早點睡吧,晚安?!?p> 思悅仰著頭,身子微微像我這邊傾斜,不久就響起了微微的鼾聲。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如果我們沒有相遇,只是像兩個陌生人一樣遁失在茫茫人海,我們的命運會有什么改變?
或許他會過得更好,或許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不過生活沒有如果,過去不可追溯,未來不可預(yù)知,唯有當(dāng)下可以被緊緊的把握在手里。
遠(yuǎn)處似乎亮起了點點亮光,分不清是燈火還是星光。只是覺得它們那么遠(yuǎn),那么靜,又那么美。
閉上眼睛前,我重新觀察了思悅。這一次,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咬緊的牙關(guān)。他睡的很沉,很安穩(wěn)。
我突然想起曾經(jīng)在老梁借給我的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人只有在覺得安全的地方才會睡得十分安穩(wěn)。這份安穩(wěn),可能是來自于環(huán)境,也可能是來自于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