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確實好奇,到底是誰給程六報的信,所以才直接進了廚房問伙計。
那個小廚眨眨眼,流暢答道:“是一個小童,從后門進來的,嚇了程鐺頭一跳。”
沈燃跟著又問:“什么樣的小童?”
小廚想了想:“就是一個尋常孩童,頭上扎著雙髻,不過七八歲的樣子,手里舉著一角鮮果子進來的?!?p> 這倒不稀奇,想必是有人用果子利誘孩童,前來報信,免得自己吃虧或者事情鬧大無法收場。
至于這個利誘孩童的人是誰,沈燃已經認定了那個攤販,自然也沒什么可說的。
“我知道了,眼看晚間的食客快到了,你們歇歇就支應起來吧?!?p> 他說著反身出門,從前廳叫上韓凝禮一同回家了。
這場架打完,沈燃是沒什么損傷,輕輕松松的該干什么還干什么。
但吳瑜就完全不同了,他在街面上浪蕩了這么久,還是頭一次吃這么大的虧,是斷然不肯善罷甘休的。
四個小廝忍著身上的疼痛將他架回了府里,進門時還氣勢洶洶怒氣未消的吳瑜,一到內院,馬上就委屈起來。
人還未到內堂之上,他的哭喊聲就已經快要掀開了內堂的屋頂。
“母親啊,兒子險些要叫人打死了?!?p> 吳瑜的母親,也就是吳敬斌的妻子杜氏本在堂上繡花,被這一聲哭嚎嚇了一跳,手中一滑,繡花針刺破了指頭,雪白的帕子被鮮血染了幾個紅點。
她哪里還顧得上許多,甩開繡到一半的帕子就起身迎出來,扶著門框瞧見自己的寶貝兒子鼻青臉腫的正從廊下往正堂上踉蹌而來,忙呼道:“瑜兒這是怎么了?!?p> 又焦急的朝著院中的使喚人吆喝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大郎扶進來,去請大夫啊?!?p> 院中的下人這才忙活起來,去扶吳瑜的,去找大夫的,去翻找治傷藥品的,人人都如沒頭蒼蠅,滿院子亂轉。
吳瑜也不是消停的人,一連聲的哎呦哎呦,碰到這里也疼那里也疼,沒幾步的路竟被他墨跡了小半刻。
杜氏又驚又急,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不住問著:“這是怎么弄的,怎么這樣嚴重,我的兒啊,你疼不疼。”
吳瑜已經在正堂上躺了,偏偏還不消停,胳膊肘支起半個身子,一面哎呦一面道:“阿娘啊,這是有人欺負兒子啊,他瞧不起咱家啊。”
“到底是誰打的你,盡管和阿娘說,阿娘必得給你出了這口惡氣。”
“我...”吳瑜也知自己理虧,吞吞吐吐的不知從哪兒說起。
杜氏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先朝下人嚷道:“大夫怎么還不來,不是叫你們去請大夫了嗎。再去給我把主君請回來,我兒被人欺負成這樣,他這個做阿耶的還有心思忙活衙門口的事嗎。”
屋里的下人這才散了,她又厲聲質問著跟隨吳瑜出去的四個小廝道:“讓你們好好護著大郎,你們四個是怎么護的,竟叫人打成這樣。”
四個小廝的傷勢也不算輕,大小眼尤甚。他被程六一拳捶在眼睛上,偏還是大的哪一只,當時就腫了起來,瞇成一條縫隙,比本來就小的那只眼睛還要小些。
他本就是小廝中領頭的,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回話道:“我們沒護住大郎,實是我們無能,可那打人的也十分客氣,仗著自己人多勢眾,竟然連咱家主君都不放在眼里?!?p> “打人的是誰?你們給我一五一十的說出來?!?p> 吳瑜朝著大小眼擠眉弄眼的,要他自己拿捏分寸,不要該說的不該說的一股腦都說出來。
大小眼十分為難,低著頭先道:“回夫人,今日我們和大郎一同出門,天氣炎熱,大郎便要吃一碗冰酪,我們就在冰酪攤子邊上,和人吵嚷了起來?!?p> “這是因為什么?”
“因為...”大小眼揪著衣角囁喏,“因為...”
杜氏瞧著他因為了半天一個字也因為不出來,心下也明白了大半,自己兒子的這個毛病不是一日兩日了,要說起來確實有些不該。
但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下次死手啊。
他們吳家人自從坐上了縣丞的位置,什么時候受過這個窩囊氣。
杜氏緊咬牙關,事情經過看來是不用再問了,只得拍案問道:“到底是誰。”
大小眼也松了口氣,此時才抬頭答道:“本來我們四個要打兩個人,還是綽綽有余,斷不會教大郎受這個委屈,可誰知那兩個人一下子從會英樓中叫出了一幫子人,我們個個下了死力護著大郎,可還是雙拳難敵四手,實在力不從心啊?!?p> “什么樓?”杜氏瞇眼反問。
“會英樓,就是...就是前陣子突然火爆起來那個會英樓?!?p> “你能確定是會英樓的人出來動的手?”
大小眼點頭如搗蒜:“能能能,他們各個都拿著廚房用的大勺搟面杖炊帚等物,不是飯鋪的人還能是哪里的人?!?p> 這會英樓她也是聽說過的,雖然確實火爆,但到底也只是個飯鋪商戶,能有多大勢力,竟敢欺負自己兒子。
杜氏冷哼一聲,已經下定決心要給會英樓好看。
那大小眼見狀,又添油加醋道:“我們本不想和他們纏斗,已經自報了家門,只求他們能退一步,兩邊都不要將事情鬧大,奈何會英樓那個為首的根本不放在眼里,竟叫囂著讓人打了咱家大郎,小的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才動的手啊夫人?!?p> 杜氏已經氣得牙根癢癢,正巧瞧見有下人引著大夫上堂,便回身沖吳瑜叮囑道:“你只管好好養(yǎng)病,剩下的交給阿娘,斷不能叫會英樓的人好過了?!?p> 她這才起身去迎大夫,千萬個客氣的叫大夫好好提兒子診病,多少錢也花得,只是不能破相不能留下病根。
那大夫是個中年老者,捋著胡子看了看吳瑜,又上手摸了摸他擠出血腫淤青,這才道:“請夫人放心,這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只要敷上幾帖藥就好了,若是不放心,我再開些活血化瘀的方子,給令郎喝著,想必十天半個月就能痊愈了。”
杜氏放下心來,謝道:“既然這樣,就麻煩先生寫下方子,若是痊愈了,我們定有重謝的?!?p> 大夫先是給吳瑜號了脈,才提筆寫方子,等到方子寫好再給吳瑜上藥時,吳瑜又吃不住騰,又哭又鬧的連聲叫痛。
他一哎呦,杜氏的心就揪緊了一分,不住的看著外頭,怎么吳敬斌還不回來。
又等了片刻,吳敬斌才進了內院,蒙著頭急匆匆往里走著。
杜氏此時才起身,也是一臉委屈的哭喊道:“阿郎啊,你可看看吧,他們會英樓是不給人留活路了呀?!?p> 吳敬斌聽了一怔,忙緊走了兩步,一進正堂就將杜氏拽到一旁,低聲問道:“這又是怎么了?!?p> 杜氏衣袖揩淚,做出幾分小兒女情態(tài),才低頭道:“咱們的兒子,叫會英樓的人給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