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入住手續(xù),兩人把行李放下,出門去看飛來石,此時金烏西沉,兩人各懷心事,沉默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珉蘇是因為主動提出同住一室而覺得尷尬,心里又緊張,怕漸川理解錯誤,于是開口說:“我提出和你住一個房間,是因為沒有別的空房間了,但是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希望你尊重我,相信你也應(yīng)該能做到。”漸川說:“我很高興你信任我,我把你當(dāng)成朋友,自然會保護你照顧你,至于和你一起住。”他說出這句話,耳尖都紅了,但還是強自鎮(zhèn)定地說下去,“你對我大可放心,回學(xué)校后我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損害你的名聲?!辩胩K臉色發(fā)紅,幸好夕陽如血,也看不太出來,她急于轉(zhuǎn)換話題,便說:“你見到初戀,是不是感慨萬千?”漸川微皺眉頭,說:“剛見到她的時候確實有點感觸,但她早就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了,她過得好,我也為她高興,僅此而已?!辩胩K說:“你來黃山是為了和她偶遇嗎?這也未免太巧了。”漸川說:“我承認(rèn)自己到這里來,是有些欠考慮,本來也沒有指望會碰見她,既然遇到了,還能聊上幾句,我覺得就已經(jīng)很圓滿了,正好借此機會做一個了斷,以后就不再糾結(jié)。”珉蘇笑道:“原來你是一個這么有儀式感的人,是不是處女座的?”漸川點點頭,算是默認(rèn)了,珉蘇忍不住也笑了出來,覺得漸川原本拒人千里的外殼漸漸坍塌,聊起私人的話題也來者不拒,變得可親了不少。漸川又說:“抱歉我約你來的時候沒有和你說這些事,本來你到這里是為了旅游,現(xiàn)在卻要為我操心了?!辩胩K輕聲笑了起來,說:“怎么會,每個人都有自己困擾的事,你把自己的秘密告訴我了,要是有機會,我也和你說說我自己的事,這樣你也不吃虧了。”漸川笑道:“你要是愿意說,我便聽著,要是你說出來能輕松一些,我也算有些功勞了?!辩胩K正要開口,卻有些猶豫了,說:“有機會再告訴你吧,有些事情說出來反而會增加煩惱,不如不說?!睗u川笑道:“你什么時候想說了就告訴我,我一定會洗耳恭聽?!彼姷桨摵螅m然失落,卻也有一種解脫感,話多了起來,天邊晚霞如火,群峰秀逸挺拔,便如天公精心安排雕琢一般,每個角度都能入畫,他們沉醉于大自然的美景,忘卻了世俗煩惱,只剩下純?nèi)坏臍g喜。
兩人一直走了許久,肚子有些餓了,爬山體力消耗太大,于是便往回走,漸川看見旁邊有條小道,神情微微一動,珉蘇察覺了,笑道:“我們從這條路走,可以繞到山莊后面?!彼麄冏叩锰h(yuǎn),回山莊時天色已暗,好在路燈都亮了起來,星星點點映出蜿蜒的道路,隱入遠(yuǎn)處的山坳。夜涼如水,山濤如泣如訴,微風(fēng)和著蟲鳴,珉蘇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媽媽去外婆家,晚上回來三個人走在堤壩上,一邊一個拉著她的手,她唱著學(xué)校里學(xué)到的兒歌。她不禁看了一眼漸川,只見他不緊不慢走在她旁邊,卻絕不離開她半米,珉蘇知道這是因為晚上走山路有些危險,她扭過頭,半個微笑隱沒在山間的夜色里。
坐在餐廳里,珉蘇認(rèn)真翻閱著裝潢得十分富麗的菜單,被價格深深震驚了,想想自己一路上遇到的挑山工,確實都十分辛苦,便將囤積居奇的指控咽回了肚里。她試探著說了幾個菜名,卻被服務(wù)員否決:“我們這里沒有了?!睗u川一直未作聲,此刻卻說:“把菜單拿過來給我看看。”點了榨菜肉絲湯、土豆燒茄子,地衣炒雞蛋,果然服務(wù)員依言下單,她想了想,這些都是餐廳常備的東西,自己想點的青菜豆腐之類在這黃山之巔的確是物以稀為貴,很容易就被食客們先下手為強了。漸川又問她:“你是吃面條還是米飯?”珉蘇說:“米飯就好了?!睗u川要了一小盆米飯,兩人分了,菜陸續(xù)上來,都是些家常菜式,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含量,味道中規(guī)中矩,卻也不似有些旅游景區(qū)那樣價高質(zhì)次,珉蘇笑道:“想不到師傅們的手藝還不錯,這家店待客很有誠意。”漸川說:“今天爬山路消耗大,你多吃些菜?!眲邮纸o她盛了一碗湯,珉蘇慢慢喝了,酸香的口味鮮明豐富,她的胃口也變好了。
兩人吃完飯都覺得有些撐了,于是趁著夜色又出了山莊,在外面散步消食。大概是剛才喝了一點啤酒,珉蘇的話比先前多了一點,和漸川聊起了她求學(xué)時的事,她初中時上的是父母教書的學(xué)校,上高中去了市里,每星期回家一次,母親總是將自己送到縣城的車站,風(fēng)雨無阻,從來沒有落下過一次。她家境清寒,可每次要買輔導(dǎo)書、報輔導(dǎo)班,也沒有少了她的一份,她不和其他人比較吃穿,但小鎮(zhèn)少女流行的衣服款式,只要縣城有賣的,周末回家她便總能驚喜一場,她母親自己吃穿用度都只是樸素得體,不失老師的身份,對女兒卻無微不至,珉蘇每次回家,都能吃到她燒的美味小菜,臨走時也不忘記給女兒下一周的零花錢。漸川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回應(yīng)一句,珉蘇這些年心中積累的委屈不平之意漸漸平復(fù)了,倏忽間月至中天,將樹影都投射在地上,也照出兩人的影子,漸漸兩個影子融合在一起。
兩人回到房間,已經(jīng)快10點了,珉蘇進了洗手間,心中思潮起伏,不知道漸川接下來會做什么,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漸川必定是個正人君子,自己大可不必這樣緊張。思前想后,她還是洗完了澡,擦干了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睡衣穿好,這才出來,看見漸川斜倚在床頭,正在翻閱一本書,她不由得佩服起漸川的精力,此刻她昏昏沉沉,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勉強上了床,還沒來得及躺下,漸川說:“我去洗澡了?!狈畔聲闳チ嗽∈?,都不曾向她看一眼,她頓時放松了戒備,有心要等漸川出來,和他再聊聊天,卻身不由己地睡著了,連漸川什么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凌晨,她在陌生的地方睡得不踏實,又是雨季,房間里總有一種發(fā)霉的味道,被褥也有淡淡的潮氣,空調(diào)開著,她翻了個身,聽到輕微呼吸聲,才想起來漸川也在這個房間里,她覺得自己有些太大膽了,竟然會半夜三更和一個男性共處一室,不由得將被子裹緊了,挪得離漸川遠(yuǎn)一些。她思緒如潮,卻又不敢開燈,在黑暗里胡思亂想了片刻,忽然外面?zhèn)鱽戆畎畎畹穆曇?,高亢得像是敲在人的心上,緊接著有人在走廊里大聲喊:“大家注意了,現(xiàn)在是紅色暴雨預(yù)警,有可能會發(fā)生山洪,但我們酒店地勢高,大家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我們要把白云賓館的客人轉(zhuǎn)移到這里,馬上就要到了,請大家配合,都呆在房間不要走動,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行李?!蓖饷嬖谇冒鹱拥臅r候,漸川就醒來了,伸手把燈打開,等外面的人不再說話,他便將賓館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外面的雨下得勢急且猛,珉蘇想象著救援人員在自己走過的山路上把人往高處轉(zhuǎn)移,不由得為他們捏了一把汗,漸川卻起來了,去洗手間簡單洗漱又換了衣服,出來的時候珉蘇也完全清醒了,準(zhǔn)備穿好衣服待命,她拿著洗漱的東西往洗手間走,漸川卻說:“珉蘇,你就在房間不要出來,我下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那些人都是深夜倉促過來,而且人數(shù)又不少,多個人幫忙總是會好些。”珉蘇清醒過來,說:“我和你一起下去?!?p> 漸川卻沒有馬上下去,他撥通了手機,響了十幾聲,那邊才接了起來,說:“漸川,是你嗎?”漸川急問:“你在哪里?”那邊靜了一靜,然后說:“在白云賓館?!睗u川道:“你們那邊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山洪馬上就要來了。”艾瑩說:“我們正在準(zhǔn)備轉(zhuǎn)移。”漸川松了口氣,說:“我們在光明頂山莊,到了之后再聯(lián)系。”他掛掉電話,珉蘇也收拾好了,兩人便出門去大廳。
為安全起見,他們走樓梯下去,到大廳的時候,救援人員已經(jīng)離山莊不遠(yuǎn)了,賓館的管理人員看見兩個學(xué)生下來,不由得十分惱火,厲聲道:“你們?nèi)ツ睦??不是說了不要亂跑嗎?”漸川和顏悅色地說:“我們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忙的,一會山下的客人過來,肯定亂哄哄的,你們也需要人幫忙維持秩序?!边@時有個負(fù)責(zé)的人過來,看起來層級較高,聽到了漸川的后半句話,不由得對他們刮目相看,心想有現(xiàn)成的志愿者在這里倒也不錯,查看了兩人的學(xué)生證和身份證,準(zhǔn)許他們留在大廳待命,又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注意安全,不能離開賓館。
過了沒多久,山下的旅客都陸續(xù)上來了,外面暴雨如注,進來的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珉蘇不由得從心里佩服那些救援人員,居然能把這些人安然無恙地帶出來。賓館的工作人員指引他們?nèi)ゴ髸h室休息,又給幾個有老人孩子的家庭特別準(zhǔn)備了工作人員的房間,有些瘦弱的人本來衣服便是濕的,被涼風(fēng)一吹瑟瑟發(fā)抖,賓館的人有經(jīng)驗,給他們分發(fā)大浴巾,又聯(lián)系廚房的師傅,給他們燒姜湯驅(qū)寒。漸川和珉蘇幫助登記他們的身份信息,忙個不停。正在登記,一個穿著塑料雨衣的年輕女孩進來,原來是艾瑩,她和男友站在一起,也是臉色蒼白,漸川迎上前打招呼,說:“你們總算來了,感覺怎么樣?”艾瑩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我沒事,好在大家都平安?!苯^口不提山洪多么危險,夜路如何難走,珉蘇對她不由得刮目相看,漸川轉(zhuǎn)頭和珉蘇商量了片刻,又去找艾瑩,將自己的房卡遞給她,說:“你們?nèi)ノ业姆块g休息一會吧,我們可能還要很久才上來?!卑撜f:“那怎么好意思,你們也要上去休息的?!彼胨逈]睡,又在風(fēng)雨中走了很久夜路,臉色蒼白,站在那里搖搖欲墜,她男朋友連忙扶住了她,漸川說:“我們在大廳幫忙,估計天亮之前是回不去了,你們洗個澡休息下,感覺會好一點?!卑撜f:“既然如此就麻煩你們了?!彼杏训懒酥x,接過房卡,和艾瑩一起上樓了。
一夜很快就過去,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山里各處來避險的人終于都安置好了,賓館的工作人員向他們道謝,說要給學(xué)校寫感謝信,珉蘇嚇了一跳,連忙拒絕,回頭看漸川,卻見他眼帶笑意,并不介意兩人結(jié)伴出游的事被其他人知道。那人又笑說:“如果要看日出,現(xiàn)在就可以去了?!边@時才4點多,已經(jīng)有人帶著馬扎出去占位子了,前臺借給他們兩把折椅,兩人走到平臺的邊緣處,將椅子放好坐下,這時才得以休息,遠(yuǎn)處的天空閃耀著粉色和金色的霞光,淡淡的光暈迅速擴散,將整個云海都染成了彩色,映出朝霞滿天,云霧繚繞,光暈交錯,如夢似幻,旁邊的人都在議論:“這就是云海霞光,想不到有幸能見到?!本o接著太陽悄悄從遠(yuǎn)山中升起,珉蘇一直以為是從最亮的地方出來,直到漸川示意,才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從一個小小的山峰后面露頭了,然后便一下子騰空而起,光芒萬丈,群山都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中,緊接著太陽的周圍出現(xiàn)了一圈彩色圓環(huán),紅黃藍(lán)三色互相映襯,奇松怪石云海都沐浴在光輝里,壯麗磅礴的景象令珉蘇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奧妙,激發(fā)了她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她回頭看著漸川,他正在聚精會神地對準(zhǔn)鏡頭,十幾張照片拍完,他放下相機,想來是大功告成,神情也放松下來,察覺到珉蘇的目光,他抬眼向珉蘇一笑,珉蘇覺得,不管今后發(fā)生什么事,這一次的黃山之行,必定會刻在他們兩人的心中,再也磨滅不掉。
他們回到賓館,人漸漸多了起來,都是看完日出便來吃早點,自助餐的前面排著長長的人龍,前臺的服務(wù)員看見他們倆走進來,急忙給餐廳的領(lǐng)班打電話,領(lǐng)班便迎出來,笑著帶他們到靠窗最好的位置,給他們端上豐盛的早點,盡是當(dāng)?shù)靥厣〕?。兩人知道這是賓館答謝他們昨夜的幫助,謝了領(lǐng)班后便坐下品嘗。珉蘇對糍粑、餛飩、大餅都來者不拒,漸川也是忙了半夜,有些餓了,珉蘇此刻專心吃一碗淮南牛肉湯粉絲,辣得鼻尖都出了汗,看到珉蘇吃得投入,漸川不由得笑了起來,起身去倒了兩杯牛奶,遞一杯給珉蘇,笑道:“多補充些蛋白質(zhì)。”珉蘇接過來放在一邊,說:“你不用忙了,我要吃什么自己來?!庇滞P子里夾了一個小籠包和兩個鍋貼,小籠包雖然不是AH本地的特產(chǎn),卻是南京的名吃,鍋貼更不用說,皮子柔韌,肉餡鮮美,是山莊重金請來大廚的手筆,配上一杯牛奶,她覺得這個嘈雜疲憊的夜晚真正過去了,自己又充滿了能量。
兩人吃完了飯,估計艾瑩他們也休息好了,便上樓敲門,艾瑩和男友果然已經(jīng)梳洗好了,正坐在那里等他們回來。休息好了之后,艾瑩的氣色看起來很好,加上衣物也是新?lián)Q的,愈發(fā)襯托出她氣質(zhì)清雅,儀態(tài)動人,和昨晚的模樣判若兩人,她的男朋友昨晚見到時,似乎對她和漸川的關(guān)系有些新的認(rèn)識,態(tài)度冷淡,今天早上卻變得熱情起來,和漸川真情實感相談甚歡,一再邀請他們?nèi)ド虾B糜?,珉蘇不禁看了一眼艾瑩,見她言笑晏晏十分自在,不由得有些氣餒,心想這種輕易扭轉(zhuǎn)別人看法、又能在幾個男生間周旋的本領(lǐng),自己是萬萬不及的,艾瑩又拉著珉蘇,笑道:“昨天在西遞宏村看見了這個銀鐲子,你戴上很合適,就做個紀(jì)念,也算是一場緣分。”珉蘇說:“這個太貴重,我不能收的?!卑侔阃妻o,到底讓艾瑩把鐲子戴在了手腕上。好在過了不久,艾瑩他們便帶著行李下樓吃飯,就此離開了賓館,只剩下珉蘇和漸川兩人在房間里面。漸川起身收拾行李,見珉蘇站著不動,不由得有些疑惑,說:“你在做什么?”珉蘇說:“艾瑩畢竟是大城市的女孩子,為人處世這么大方,我和她比起來簡直差得遠(yuǎn)了。”漸川知道她有些別扭不快,于是笑道:“她不過是住了咱們的房間,隨手做個人情,一個鐲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你要是喜歡,一會我們也去買十個八個,保證花色質(zhì)量都比這個好,不用放在心上。”珉蘇笑道:“我才不稀罕?!?p> 站在迎客松面前的時候,珉蘇才將剛才的不快拋諸腦后,真正地開心了起來,她迎著朝陽擺了幾個姿勢和松樹合影,樣子神氣得意,漸川捕捉到她的神情,照了好幾張照片,笑說她的神情特別像少先隊長,珉蘇心情舒暢,對漸川的嘲笑也就不放在心上,笑道:“我就當(dāng)你贊我長得年輕了,要不要給你傳授下保養(yǎng)秘訣?”從坡上下來,兩人便去爬天都峰,天都峰聳立于群山間,和蓮花峰遙遙相對,其時蓮花峰正在修繕維護,能夠爬的也只有天都峰而已。
通往峰頂?shù)纳铰芳雀咔叶?,好在人流前進的速度不快,珉蘇也能跟上,曲曲彎彎爬上海拔1800多米的高峰,站在峰頂上,珉蘇胸襟為之一爽,頗有撥云見日之感,其時日近中天,迷霧散盡,遠(yuǎn)處的山峰呈現(xiàn)出秀麗的輪廓,山林青翠,古柏蒼松宛然可見?;乜瓷砗笠粭l人龍從山腳下蜿蜒上來,想到來途險峻,不由得頗為自豪?;爻趟麄?nèi)チ琐a魚背,小心翼翼地走在平滑的坡上,周圍環(huán)繞著一圈山峰,在云霧間若隱若現(xiàn),珉蘇不留神腳下一滑,漸川立刻拉住了她,電光火石間兩人肌膚碰觸的感覺特別鮮明,珉蘇明顯感覺到漸川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直,臉也紅了,連忙站穩(wěn),輕輕從漸川的手中掙脫出來,再看漸川已經(jīng)全無異狀,似乎剛才發(fā)生的事只是幻覺而已。
回程兩人步行了1個多小時,到慈光閣坐班車下山,坐在車上看著身后的群山漸漸遠(yuǎn)離,天色從進山時的晦暗轉(zhuǎn)而變得晴朗,陽光照在乘客們的身上,大家都喜氣洋洋,大概是親眼見到了美景,不用再徒步攀登,一起經(jīng)歷了暴雨山洪,頗有一種患難之交、惺惺相惜的感覺,簡直是劫后余生。有些人找出零食補充消耗的體力,另一些人則在交流游覽的心得,珉蘇半宿勞頓,此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漸川的肩上,漸川也睡得正沉,此時售票員大聲報著站名,她叫醒了漸川,兩人下車,又去西遞宏村游覽了半日,匆匆一瞥,領(lǐng)略了白墻黛瓦、小橋流水的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光,便坐車回市區(qū),兩人直奔火車站,珉蘇回了BJ,漸川則直接回家了。
珉蘇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是上午,整個寢室只有她一個人。她將東西放下,便開始收拾行李,這時寢室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走過去接起來,還以為是母親或者漸川打來的,想起漸川,臉也不由得微微一紅,心想這次和男生一道出去,真是太出格了,幸好沒有發(fā)生什么,她臉頰微微發(fā)燙,走到電話機前接起電話,那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你終于舍得回來啦?”原來是敏來,她笑道:“剛回來,你算得倒準(zhǔn),快說,有什么事嗎?”她按下免提鍵,取出一把梳子,解散辮子,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fā),敏來說:“你和漸川怎么樣了?黃山好玩嗎?”珉蘇說:“風(fēng)景是真的太好了,江山秀麗疊彩峰巒,幸好你勸我出去了,真是不虛此行?!泵魜碚f:“漸川呢,向你表白了嗎?”珉蘇嗤地笑了出來,說:“怎么可能的事,我倆已經(jīng)變成兄弟關(guān)系了,肯定不可能發(fā)展的。”于是渲染一番,將自己在黃山上遇險和遇見漸川疑似前女友的事和敏來說了,只是隱去了她和漸川同住的事,敏來聽得津津有味,連連說:“真是想不到,原來漸川竟然有這么豐富的情史?!庇謫査骸澳莻€女生漂亮嗎?和周令姿比起來怎么樣?”周令姿和陳敏來并稱他們班兩大班花,只是風(fēng)格不同,珉蘇笑道:“不是一種風(fēng)格,那個女生看起來更孤傲清冷一些,不過我感覺他們未必是那種關(guān)系,不然就不會這么坦然了?!泵魜硇Φ溃骸翱礉u川的風(fēng)格也不像是個情場老手,我就奇怪,你們都一起旅游了,怎么還沒擦出火花?!辩胩K嗔道:“什么火花,漸川喜歡的女生你也知道了,不是我這種風(fēng)格的,而且我對他也不來電,他太淡定了,沒有一點熱情,也不幽默風(fēng)趣?!泵魜硇Φ溃骸暗昧税?,你我還不知道,難道你會喜歡那種動不動就熱血上頭,油嘴滑舌的男生?漸川是高冷學(xué)霸型的,人長得好,有教養(yǎng)很紳士,哪一點不是你的菜?我們一道追劇,你只喜歡冰山男主,從來也沒見你喜歡暖男男二呀?!泵魜碚f得實在有道理,珉蘇想了想,說:“也許我是喜歡高冷類型的,不過也不是所有高冷型的我都喜歡,漸川這么好,就讓他獨自美麗去吧?!泵魜韲@了口氣,繼續(xù)循循善誘,說:“漸川現(xiàn)在人呢,在不在學(xué)校?”珉蘇說:“我們在合肥就分開了,他回家去了?!泵魜碚f:“他居然不陪你回來,也是太不解風(fēng)情了。那你一個人回來,有沒有感到很惆悵,有沒有想念他?”珉蘇失笑道:“怎么會,我回來一大堆事,要做家教,找兼職,還要準(zhǔn)備六級考試,事情這么多,哪里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泵魜硇Φ溃骸澳憔筒灰煊擦?,夜深人靜的時候,拷問一下自己的靈魂,究竟?jié)u川在你心里是個什么位置?等你想好了,到時候不用別人去說,自己就知道該怎么做了?!辩胩K笑說:“果然是去了XZ的人,開口靈魂閉口內(nèi)觀的,但我就是不明白了,你怎么沒看破紅塵,還是這么八卦呢?”
珉蘇放下電話,窗外仍是炎炎烈日,陣陣蟬鳴傳入耳中,沒有一絲涼風(fēng),她的后背都濕透了,澡堂還沒開門,她去水房打水擦洗了一下,又換了一件衣服,上床休息。入夢之前,她還是如敏來所言,想了想自己和漸川的關(guān)系,敏來說得對,漸川的確是她喜歡的類型,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而已。她無法否認(rèn),有時候漸川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輕易帶動她的情緒,讓她情不自禁臉紅心跳,但她又十分理智,早已看出漸川的禮貌周全不單單是對她,他對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照顧自己只是出于長久以來和他人相處的習(xí)慣,他的自控力和意志都十分驚人,就算條件再艱苦,體力再不支,也絕不會讓別人看出來,永遠(yuǎn)淡定自若,什么事情到他那里都有妥善的解決辦法,但他卻從來不賣弄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只是平平靜靜地去做,向他傾訴的時候,他也只是聆聽,輕易不發(fā)表評論,如果求教他,會得到可靠的建議,但他卻從來不操控別人,不使用話術(shù)去迫使對方接受。珉蘇雖然涉世未深,卻已經(jīng)敏銳地察覺到,漸川身上的這些素質(zhì),實在難能可貴。但漸川對她有沒有感覺呢?即使兩人同住一室,在他們距離最近,關(guān)系最緊密的時刻,漸川也依然像老僧入定一樣,渾身上下充滿了無欲無求的氣息,自顧自洗漱睡覺,絕不肯趁機接近她,而當(dāng)她爬山時遇到險境或體力不支的時刻,漸川也會施以援手,但那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樣,并無荷爾蒙作祟。有沒有女生會讓漸川失態(tài)呢?答案呼之欲出,是艾瑩。想到艾瑩,她的心中猛跳了一下,她忘不了漸川在小店遇見艾瑩時的眼神,有些惆悵失意落寞,也有些欣賞愛慕驚艷,漸川畢竟還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沒有辦法在心愛的女生面前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艾瑩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一看就是和漸川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出身,家境優(yōu)渥,自幼被寵愛長大,她自己雖然也是從小被母親呵護,卻絕不可能有他們這樣的優(yōu)越家世和物質(zhì)條件,也沒有在各種環(huán)境下游刃有余的能力。漸川如果要找女朋友,艾瑩這種類型最適合他,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想得清楚,或許漸川將這次旅行也當(dāng)做試煉,目的是看他們兩個能否擦出火花,結(jié)果就算遇到半夜山洪這么戲劇性的事件,也是風(fēng)平浪靜,看來漸川也不會再和她有太多交集。就把這次旅行當(dāng)成是夏天過去留下的一個小秘密好了,珉蘇這樣想著,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