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第三前出堡以北萬里之隔,殺生院總盟內(nèi)部,東側(cè)潮生園二進院落。
古怪的靜默持續(xù)良久之后,終于還是賀大少忍不住心底不甘之意,出言冷聲譏刺:
“苑東清軒將,你好厲害呀!一人舍命,便將我們所有人壓得無法動彈。
可你行事如此激烈,不給自己留絲毫余地。又能給三長老爭取多少時間?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呵呵,眼看就快七日七夜,要是能出關(guān),三長老怕是早就該出來啦。
你非要做此無益之搏,死了倒也沒啥。我們大不了多等些時候,多受點損傷而已。
就是可憐你那邊陲堡寨被困的胖兒子,往后既沒爹又沒娘,日子怕是不好過呀!”
賀大少這話點明海東東所在之地,威脅之意極其明顯。
他終究是不忿百般設(shè)計的奪權(quán)行動,被苑東清給搞得場面如此難堪。
此刻陰陽怪氣譏刺苑東清幾句,雖然對當(dāng)前局面沒什么幫助,卻能讓他好好發(fā)泄一下心底憋悶之氣。
苑東清軒將勉力抑制體內(nèi)小神通躁動,本打算能拖延多久算多久。
但賀大少這番話立竿見影,令她當(dāng)即就改了主意。
第二聲定魂雷音陡然四下轟響:
“嘿嘿,姓賀的小兔崽子,你還真會往人心尖上踩。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來個痛快的!”
第二聲定魂雷音響過,潮生園內(nèi)外數(shù)百名御者同時悶哼,七竅中鮮血潺潺而下。
那十二名軒將境界最高,靈魂受創(chuàng)也是最重。此刻紛紛在心底大罵賀寧蠢貨。
干辦如此大事,竟忍不得一時之氣。平??粗€挺像模像樣,真到緊要關(guān)頭,卻根本拎不清,簡直爛泥扶不上墻!
眼前局面僵持膠著,時間拖下去,只會對他們?nèi)硕嗟倪@方更有利。
殺生院總盟又不是什么人跡罕至之地,平時多有內(nèi)部高手往來。只需碰到一位列候路過,便能立刻解此危局。
苑東清有多寵她那個胖兒子,盟里盟外幾乎盡人皆知。何必非趕在這個檔口,拿人家胖兒子出來說事?瞧瞧,本來就很窄的路,直接走死了不是?
其中一位“青天行者”李西西,仗著跟苑東清多少打過幾次交道,勉強開口勸解:
“苑掌事息怒,賀寧畢竟年輕,又是個晚輩,說兩句過頭話,不值得跟他計較。
有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咱們大家都緩緩,千萬別激動!說不定再等等,三長老那邊就有可能出關(guān)呢?”
苑東清聞言鳳眼豎起,第三聲定魂雷音立刻再度轟響:
“那是老娘親兒子,你讓老娘退一步、忍一時?嘿嘿,老娘那死鬼男人有句話:‘退兩步人去樓空,忍一世碌碌而終。’
敢動老娘兒子的心思,那就是把老娘都逼到天邊啦!老娘忍你們這些王八蛋奶奶個攥兒!”
她這第三聲定魂雷音響過,潮生園內(nèi)外數(shù)百名御者同時慘叫。非但靈魂受創(chuàng),體表毛細血管紛紛爆裂,無數(shù)血珠成片染透各自內(nèi)裳。
賀大少受創(chuàng)之余,看出眾人瞧他的眼神都暗藏怨憤,臉色不禁更加慘白。卻完全不知接下來,到底該如何是好。
那十二名軒將緩過勁來,不管跟苑東清打沒打過交道,紛紛急著開口勸解。甚至有的還假意大罵賀寧,向苑東清保證,將來定會保她那胖兒子平安。
苑東清瞧著眼前這些人的丑態(tài),鳳眼漸漸放平。但第四聲定魂雷音,隨即開始四下轟響:
“凡是還有命在的潮生園御者聽著,我夫婦自忖往日待眾位不薄。待會兒苑東清身死魂滅于此,還請眾位兄弟有爬得動的,務(wù)必了我遺愿。將今日趁火打劫的這幫王八蛋,盡數(shù)戳死,一個也別放過!”
苑東清第四聲定魂雷音響過,數(shù)百名御者同時大口狂噴鮮血。各人靈魂受創(chuàng)已重,同時體內(nèi)臟腑也損傷不輕。
她剛剛那句話并非亂說。定魂雷音是境界越高,受創(chuàng)越重。潮生園守衛(wèi)御者境界偏低,甚至還有幾個亭衛(wèi)級正式御者。
等第五聲定魂雷音響過,苑東清身死魂滅,眾人盡皆重傷倒地。到時候受創(chuàng)最輕的潮生園亭衛(wèi),爬過來戳死幾個重傷軒將,是一點都不稀奇。
那十二名被賀大少牽累的軒將,紛紛苦笑著看向滿臉決然的苑東清軒將。
苑東清臉上隱隱發(fā)亮、如呼吸般閃爍的印堂,正提醒著他們。
最后一聲定魂雷音,隨時可能轟響。
……
仲春第三前出堡南側(cè)外墻之上。
留白等人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星疤客妖獠竟會說胡青青那小姑娘身上,有神秘強大的天妖氣息?
眾人情不自禁便紛紛朝胡青青看去,卻見小姑娘滿臉驚愕、茫然的神情,純出自然半點不似作偽。顯然她對于什么天妖氣息,此前也是毫不知情。
天妖乃是傳說中無比強橫的域外異族,太歲東洲久已不聞其蹤跡。
胡青青來歷清楚,是柳澄明老友的孫女,老友死后托付給柳澄明收養(yǎng)。
橫看豎看,眼前身材嬌柔,姿容俏麗的小姑娘。也不像是和強橫域外異族,有什么氣息、血脈之類牽扯的樣子。
留白此刻無法判斷,星疤客妖獠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但無論真假,其實都不重要。眼下唯一要緊的,始終都是先與這位星疤客妖獠耐心周旋。
能不必動手就把它送走,那無疑是最理想結(jié)果。然而這和在刀尖上跳舞沒任何區(qū)別,心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留白緩緩吸氣,故意裝作感興趣地探問道:“星疤客妖獠適才所言,的確令人匪夷所思。莫非妖獠率眾遠來,與這天妖氣息有關(guān)不成?”
星疤客妖獠頭顱輕擺,巨大的妖目似乎看穿了留白心思??谥幸匀寺暤溃?p> “呵呵,年輕的人族。我率眾遠來,可不是要聽你跟我兜圈子的。
事情很簡單,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可以放過你們這小小的前出堡寨。
十七個小年之前,你們背后的千秋忠義殿邊鎮(zhèn)‘守義鎮(zhèn)’。曾有位來自萬古俠義殿的‘光耀千里’雷行寬,雷師。參與助守。
此人現(xiàn)下是何情形?具體所在何處?都交代清楚,我扭頭就走。”
留白聞聽微楞,沒想到星疤客妖獠的條件如此簡單直接,根本不用自己小心翼翼再去周旋。
萬古俠義殿‘光耀千里’雷行寬,雷師。記得曾聽老帥哥柳澄明說過,應(yīng)該就是派遣他們,前來各個前出堡寨潛伏搞事的金蘭派掌門。
但問題是,這條件雖然簡單,卻決計無法答應(yīng)。向異類出賣同族,無論如何辯解,都是突破了作為人族的底線。
留白不可能向柳澄明,或者屬下任何人,去下達這樣的亂命。
道理很簡單,如果作為人族底線都能輕易突破的話,眾人彼此間的信任也就蕩然無存。只剩下赤果果的壓制和利用,自己這個小小的團體終將難以為繼。
有些虛無縹緲的大義,平時看來似乎毫無實際意義。但真正事到臨頭,卻往往重得令人難以抉擇。
所以星疤客妖獠這條件看似簡單直接,實則暗藏著很深的鉤子。
留白很懷疑作為一只妖獠,它提出如此表面簡單,暗藏刁鉆的條件。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時,身旁老帥哥柳澄明突然開口道:“原先萬古俠義殿‘光耀千里’雷行寬,雷師?,F(xiàn)下是金蘭派掌門。
我未曾晉升正式御者前,曾為金蘭派門下。但那時我只是煉體平民,并不知道掌門雷師的具體修為。
現(xiàn)下叛門而出,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他此時身在何處。
當(dāng)然,我就是真知道,也絕不會向妖獠如實相告!”
留白聞聽眉頭緊皺,老帥哥這是怕他為難,主動跳出來分擔(dān)壓力。所說內(nèi)容既與妖獠所問相關(guān),又無太多具體內(nèi)容。
大概是想試探,能否以這種擦邊的方式蒙混過關(guān)?或者將妖獠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自己身上。
然而星疤客妖獠若真如留白所想,是個會給人族下鉤子的高智商兇妖。那老帥哥這點小心思,就萬難蒙混過去。
果然,星疤客妖獠連理都不理柳澄明。直接盯住留白以人聲施壓道:
“年輕的人族你要搞清楚,你或許有能夠傷到我的手段。但以你眼下這點修為,對我而言頂多算是小麻煩而已。
我此來找雷行寬復(fù)仇是第一件大事,自然不愿在找到他之前有所損傷??赡遣⒉灰馕吨?,你們這小小前出堡寨,就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你要考慮好,真打算拿剛剛那個人族的話來敷衍我?確定不改了么?”
它說罷,昂首發(fā)出一聲宏大而短促的嘯叫。
它身后兩里之外,上萬兇妖組成的陣列聞聲而動。黑壓壓朝著堡寨方向,滾滾逼近而來。
寨墻上眾人見狀,無不感到心驚肉跳。唯有留白因魔筆“描魂”尚在體內(nèi),臉色絲毫不變,開口朗聲道:
“星疤客妖獠何須如此?要破滅堡寨你自己動手便足夠了,擺這么大場面是專為嚇唬我么?
可惜,我慎重考慮之后,答案還是一樣。向異族出賣同類的事,要真做出來,那就不算人了!”
星疤客妖獠巨大的妖眼中,眼神既有玩味也有狡黠。它以人聲發(fā)出嘿嘿冷笑道:
“原來是個硬骨頭的年輕人族。我也很可惜,你的回答,錯誤!
別忘了你是人族,我是兇妖。你越是硬骨頭,我就越應(yīng)該把你砸得粉粉碎才好。
但今夜,我確實不會動你們。不是因為你的答案足夠愚蠢,而是因為那個,身具天妖氣息的小姑娘。
天妖離開此界數(shù)萬年,忽然冒出個帶著天妖氣息的小家伙。誰知道她是哪位上界大能,用來布局的棋子?
我星疤客沒那么傻,這種因果當(dāng)然絕不敢沾。
所以便宜你了,硬骨頭的年輕人族。謝謝那小姑娘吧!哈哈哈,哈哈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