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很苦惱，他沒想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寶貝兒子，居然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那個印象里，乖巧，老實，又有點懦弱的孩子，居然會變成眼前這樣。
他看著染著一頭金發(fā)的兒子，他只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
他的雙腿在發(fā)抖，他的手也在發(fā)抖，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一樣在發(fā)抖。
他忽然想到了以前自己上學(xué)讀書時看到了一句話，那就是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渾身都會發(fā)抖。
他一直以為書上這句話是因人而異。
因為在老張這四十年的人生里，就算再憤怒，他也不會發(fā)抖。
但看著現(xiàn)在自己寶貝兒子這般模樣，他的失望，懷疑，還有那無法言喻的憤怒，讓他在發(fā)抖后，開始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
這是老張為數(shù)不多的自責(zé)。
他是一個樂觀的人，也是一個永遠(yuǎn)向前看的人。
但他卻好像活的很失敗。
明明他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個曾經(jīng)聽話的孩子。
但如今，這一切就像被打碎的玻璃，一片片扎進了這個男人胸口那氪看似堅硬的心臟。
他的眼睛開始慢慢被什么東西填充滿了。
他失魂落魄的低下頭，想把眼睛里那些多余的東西擠出來，可最后，他才發(fā)現(xiàn)那些東西不能用擠，只能用咽。
小張看著自己父親，他有些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父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只知道，自己的父親此時應(yīng)該還在上班啊，應(yīng)該和濃黑的油煙作伴，不應(yīng)該在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心中有些慌張，也有些害怕，他很怕父親那顛了幾十年大勺粗壯的手掌會打在自己的臉上，他也很怕，怕父親的責(zé)罵，會讓自己在身后那群好不容易才結(jié)交上的朋友面前丟了顏面。
他心中不止沒有任何愧疚，甚至還對父親此時的到來，多了一些厭惡。
當(dāng)慌張，害怕，厭惡出現(xiàn)在他心中，他的喉嚨里也塞滿了很多東西，只不過這些東西更多的是憤怒。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父親低下頭，那喉嚨里塞滿的憤怒，最后卻化為了怯生生的一聲“爸”。
他心中也慢慢有了愧疚，也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老張?zhí)鹆祟^，他的臉?biāo)悴簧虾每?，或許是因為長期接觸了濃濃的油煙，他的臉竟有些猙獰。
尤其當(dāng)淚水懸掛在他那雙小眼睛時，他整個人竟充滿了憤怒的張力。
這份憤怒的張力，隨著小張喊出的“爸”，竟又化為了平靜。
“走，回家?！崩蠌垬O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或許，他也在忍耐，就像他這四十一年的人生，一直都在忍耐著生活的重?fù)?dān)那般，他的情緒急需得到釋放。
但小張聽著老張的話，他卻不愿意跟著老張走，他的眼神充滿了閃躲，他瞥著眼望著那些好不容易才結(jié)交上的好朋友，似乎想要求救。
但他所謂的好朋友，卻一個個無動于衷，從他們戲謔的眼神里看出，他們似乎也想看看這場好戲。
老張望著小張這模樣，他終于快要忍耐不住了。
從未打過孩子的老張，第一次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沖動。
然而，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老張耳邊響起。
“老張”
……
楊錚望著老張還有他身前把校服系在腰間的小黃毛，他隱約猜出這大概就是老張經(jīng)常念叨的乖兒子。
雖然此時畫面有些與想象中截然不同，但楊錚也能理解，一般像十七八歲的少年，大多也都有著叛逆期。
他也是從叛逆期走過來的，也知道叛逆期的孩子，絕不能以暴制暴，必須要好好引導(dǎo)。
他，看著老張怒發(fā)沖冠的模樣，還有身前小張漲紅的臉，他拍了拍老張的肩膀又說道：“走下棋去?！?p> 老張聽著楊錚的話，他很想說現(xiàn)在這情況，還下什么棋。但他望著自己兒子那張紅透的臉，他心中居然多了些不忍。
“唉，下棋去吧?！?p> 老張的語氣里裝滿了無奈還有惆悵，這種無奈和惆悵，比他連輸十幾盤棋還要難受，這種感覺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的失望。
公園里，有著公共象棋。
只是下棋的人并不多，一是因為這里白天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二是因為公共象棋放在玻璃桌里，每次下棋都要用吸鐵石吸半天。
這種復(fù)雜的操作，雖然可以保障共同象棋不會被偷，也可以讓象棋充滿著美觀，但這種擺放方式，卻讓公共象棋，失去了很多關(guān)于對弈的樂趣。
已經(jīng)逐漸平復(fù)心情的老張，望著這么難下的象棋，他的大手又開始發(fā)抖。
這次發(fā)抖無關(guān)于情緒，只是悲痛過后的冷靜。
一局下來，老張稀里糊涂的贏下了對局。
他知道肯定是楊錚讓他，若放在平時，他肯定會說上幾句楊錚，但現(xiàn)在的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安靜主動的擺好了棋盤，下起了第二盤棋。
這第二盤棋，他下的很認(rèn)真，他似乎想要把自己這四十一年人生的酸甜苦辣，用象棋書寫下來。
但下到一半，他感覺到自己下不動了。
那咽進去的眼淚，隨著對局進程，一滴滴打在玻璃桌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就像是他對他的人生充滿著希望。
第二盤棋，他輸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認(rèn)輸，因為他明白，自己的人生大概已經(jīng)無法做出太大的改變，雖然他從不承認(rèn)自己的平凡，也妄圖用象棋還有自己寫的詩，給自己平淡的人生加上幾分可憐的向往。
但此時的他望著漆黑的棋子，他想的不是自己寫的詩，而想的更多還是抽煙機里的黑煙。
那濃濃的黑煙，寫滿了他作為廚師的辛酸還有無奈。
他也想仗劍走天涯，也想去帶著心中的詩與情，在這個諾大的世界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
但他大概最后什么也無法留下吧。
因為，他只是一個平凡的廚師，一個平凡的人，一個連孩子都管不好的失敗父親。
他想到這里，他忽然情緒悲壯的下上了第三盤棋。
在棋盤中局，他大勢已去，但這次他沒有放棄。
他拿著吸鐵石拼命地移動著棋子，他似乎想要證明著什么。
但棋局的結(jié)局，可不看什么棋手的過往，也不看什么棋手的故事，更不看棋手背負(fù)著的是什么。
他永遠(yuǎn)只看勝負(fù)成敗。
“將軍。”他聽著楊錚的將軍，他清醒了過來。
坦然的接受了現(xiàn)實，也坦然的接受著這世間一切的平凡！
熱情與痛苦
大家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