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返校本就沒太多事,完成了一門開卷考試,找畢業(yè)論文的導師面談,敲定了論文題目,再去兼職的咖啡廳結了工資,這一學期,就也大概書寫好了完結篇。
再度打包行李返家,剛坐上飛機,窗外正就飄起了雪花——這很不常見,思繆甚至能夠想象到學校里大雪過后會有多么熱鬧。
思繆如今的同學還是以南方人居多,很多人在來這里之前,甚至從未見過會這般的雪景,所以許多人應當是難掩興奮情緒的。
甚至大家往往會來不及顧及大雪過后,整座城市的交通系統(tǒng)都會陷入崩潰階段這件事。
沒人在乎,眾人都只顧得上眼前的歡愉。
思繆很少會在這座城市停留過久,總是在假期開始的第一天,便訂好機票回家。
“這座城市離他太遠了?!边@是她心里的理由。
“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彼@樣同媽媽解釋。
寒假并不能算清閑,回家之后,思繆幾乎一天到晚都泡到了圖書館里查文獻寫報告。
學校前不久重新改革,從上到下,把校領導換了個遍。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么多個領導,不知這場火要燒上多久,但第一把火,就燒到了畢業(yè)生跟前。
今年畢業(yè)要求甚高,整體上了個門檻,完完整整的,把綦思繆卡在了門框上;思繆在去年十二月也參加了考研,報的是榮義的學校——他足夠優(yōu)秀,早早就保了研。
不過是想要離他再近一些。
查文獻,寫論文,準備考研復試。
這幾乎就是思繆整個寒假的生活全寫實。
綦思繆總覺得,自己應當是幸運的,不過這份好運暫時沒有來到她的身邊而已。
再努力一點點,就總會等到的。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除夕這晚,家里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大概九點多,思繆接到了榮義撥來的電話,“喂,你看窗外,下雪了,”他頓了頓,然后說,“繆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思繆在奶奶家,客廳里一家人正看著這兩年剛火爆起來的喜劇演員的最新的小品,笑聲塞滿了整個房間。
思繆舍不得的脫身開,卻還是聽他的話,探身望了望窗外。
大片的雪花飄落,闖入她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想張開嘴去接幾片雪花吃?!?p> “在想什么?”榮義問。
“在奇怪,你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走神,來給我打這個電話?!毙∑泛拖嗦暶髅鲬斒谴和硎找暵首罡叩墓?jié)目了。
“明天去堆雪人嗎?”榮義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嚇了一跳,這并不應當是他常規(guī)的想法,但她應當是喜歡的吧。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榮義聽到思繆那邊好像有煙花綻放的聲音,女生對著話筒大喊,明明聽不清的是她,但她這一喊,倒是要把聽筒那邊的耳朵震聾。
還沒等榮義再重復,思繆就匆匆掛掉了電話;男生還沒來得及失落,對面又發(fā)來了視頻邀請。
這不是第一次,之前的時候,她偶爾無聊會給他撥電話聊天,興起時還會播去視頻邀請,擱在之前,他一向是不接的。
但今天,不想讓她掃興。
“你看,雖然現(xiàn)在禁放煙花爆竹了吧,但不知道哪個膽子大的有在偷偷放?!睒s義在手機屏幕上并沒有看見女生的臉龐,鏡頭對準著天空,璀璨又絢爛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著。
榮義對煙花本身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卻在腦海中勾勒出了女生的樣子——應該是眼睛亮晶晶的,笑意毫不收斂,或許還正對著天空許愿。
可惜他只猜對了一半,思繆眼睛亮晶晶的,也沒收斂起自己的笑,只不過是對著手機屏幕,眼前的人正逐步陷入沉思。
也不是沒嘲諷過自己沒出息,只不過每次再接觸到他時,思繆總會覺得,“面子算什么呢?”
“你剛剛說什么?”思繆又問了一遍。
“明天,我們,去堆雪人吧。”他一字一頓的又重復了一遍。
“好!”
掛斷電話,思繆感覺自己的臉頰和耳朵都熱乎乎的,拿起房間里的小鏡子照了照,紅的過分。
“媽媽,這屋子的暖氣實在是太熱啦!”她常常通過耍無賴的形式,來掩飾某些事實。
下雪真好,思繆一向熱愛冬天。
被雪包裹的日子里,反而覺得格外溫暖。
2012年12月21日
這一天應當是特別的,前幾年電影《2012》上映后,思繆躲在被窩里偷偷看完,之后瞪眼看著天花板度過了整個夜晚,沒能睡著。
看完電影后,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央求著媽媽把自己床底下儲存上了足夠多的飲用水和壓縮餅干。
“這樣我一定能夠度過難關的!”這樣在心里想。
可到了夜晚,還是會暗暗擔憂,甚至會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朝拜月亮,繼而在心中悄悄許愿,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自己可能不屬于地球,不行的話到時候母星能不能先把我接回去度過難關,過段時間我再來替你們打探地球人的情報?可以的話最好把我地球上的爸爸媽媽也一起接走?!?p> 或許是小時候看了太多的童話故事,所以即使接觸過再多的“現(xiàn)實生活”,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思繆還是會胡思亂想許久。
真到了這所謂的世界末日當天,情況反而不太一樣。
凌晨十二點一到,思繆的手機上就開始蹦出奇奇怪怪的短信,內(nèi)容大抵是:“和你覺得重要的人,在這生命的最后一天說聲感恩,勇敢表達愛。”甚至大家的短信內(nèi)容,幾乎只改動了稱呼,思繆為自己擁有一群如此這般的朋友,感受到了生活的可愛。
期間夾雜著一條榮義的短信,“下雪了?!?p> 總歸是有個正常人。
翻身下床,地面上已經(jīng)蒼茫一片,樓下的小花園里,不知道是誰之前種的花連著花盆被丟置了出來,大多都被白雪給淹埋住了,只剩下嬌艷的花還昂首挺胸著,面對著這場風雪。
真勇敢啊。
父母已經(jīng)熟睡,思繆給大家回了信息打趣著。
“看到啦。”也給榮義回了信息,繼而關機睡覺,第二天還要上整日的課。
是心滿意足的,就算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就算醒來之后天地崩塌,就算這一切都不復存在,我最后一句話,是同你說的。
這已經(jīng)足夠讓我心滿意足了。
醒來之后的世界,自然一如往常,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但思繆不敢掉以輕心,她總覺得,只有完完整整的度過了這一日,才算經(jīng)歷完了世界末日。
照舊去往學校,雪飄飄灑灑的在下著。周六的課本就不多,上午第三節(jié)課結束,德育處廣播說,“第四節(jié)課下課全校進行掃雪?!?p> 班里瞬間就炸開了鍋。
說是掃雪,但北方孩子的掃雪,說白了就是大家一起下樓打雪仗堆雪人,玩得差不多了,這地面上的雪也就清理的差不多了。
彼時,雪還在下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但第四節(jié)課下課時,原本陰郁的天空放了晴,雪也正正好好的停了。
思繆不由得感嘆,德育處果然是學校里最神奇的部門,甚至具有預言的能力。
老師還在布置作業(yè),后面已經(jīng)開始有人窸窸窣窣的小聲議論著,甚至有個別膽子大的已經(jīng)閃身進儲藏間找合適的工具了。
思繆在座位上反復試探,甚至做好了起跑的姿勢——到得晚了的話,合手的“兵器”就被別人搶完了,
眼看著場面即將陷入混亂,老師喊了一句“回頭課代表找我要卷子”,就慌亂的逃走了——若再呆下去,等會可能也要被卷入混戰(zhàn)中。
生活委一邊和人搶著簸箕一邊在班上大喊:“等會我們班的衛(wèi)生區(qū)域正對著年級部,大家打雪仗的時候不要玩的太嗨了,稍微收斂一點!”說罷邊帶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先跑下樓了。
就一窩蜂的鉆進了儲物間,簸箕、掃把,甚至是儲物間里柜子上的門也都被卸下來帶下樓去。思繆環(huán)視了兩圈,沒找到什么合適的工具,低聲痛罵了兩句:“這群強盜?!本蜕炝松鞈醒瑴蕚渲苯酉聵峭绞謶?zhàn)斗。
還沒走出門,就被榮義拽住了,塞過來一副手套,“帶上。”當他確定一件事時,語氣都是肯定的。相處得久了,思繆甚至能從他的話中聽出這句話到底是句號結尾,還是省略號結尾。
“麻煩讓一下?!蹦莾扇苏f話時,正站在班里的后門處,教室里并沒有剩下多少人,之前便也沒在意。亓歡從兩個人中間穿過去,意味深長的看了一下思繆手上的手套。
思繆這才注意到,她手上也帶了副花色款式都差不多的,卻在轉身出門后,就從手上摘了下來塞到了羽絨服的口袋里。
思繆是敏感的,尤其是當事情與他有關時。
想了想,也把剛帶好的手套就摘了下來塞到了他懷里,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蹦蹦跳跳的從另一邊的樓梯下樓了。
下雪的日子,都應當是好日子,她不想去在意這些烏漆麻遭的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