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眼前的麻煩,王思柳重新上馬,折返而回,沒過多久就與尋她而來的家丁隨從碰上了,簡單講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一行人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太小了還是王思柳與那兩個碰瓷的有緣,之后的兩個多月里王思柳竟然又碰見他們?nèi)幕?,每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每次都是假裝被人撞倒試圖騙錢,這讓王思柳心中苦笑不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看來還是教訓(xùn)得不夠??!
自從那天之后王思柳也學(xué)聰明了,出去騎馬再不會與隨從離得太遠(yuǎn),為了保險起見,還讓下人帶上了看家護(hù)院的大狼狗,于是,每次一看到這兩個家伙假裝可憐,訛人錢財,王思柳就讓人放狗驅(qū)趕,將他們騙人的技法當(dāng)中揭穿,也讓那兩個家伙吃夠了苦頭,當(dāng)然了,這兩個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雖然每次都被大狼狗追得抱頭鼠竄,可得住機(jī)會還是會小小反抗一下,上一次便是趁王思柳得意忘形的時候,其中一個抓起一團(tuán)泥直接扔到了王思柳的腦門上,把王思柳氣得咬牙切齒,親自駕馬追了他們二里地才罷休。
這天下午,王思柳出門遛馬,不出意外地又碰見了這倆冤家,一想到上次被他們?nèi)恿艘荒樐?,王思柳頓時黑了臉,瞇起眼睛瞧著那兩個家伙裝神弄鬼。
不知是不是王思柳的怨念太強(qiáng),那兩個還在演戲的家伙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猛一下轉(zhuǎn)身與王思柳的目光對個正著,王思柳親眼瞧見那兩個家伙像見了鬼似的愕然表情隨后拔腿而逃,突然興致所起,沒有像往常一樣叫下人放狗追趕,而是待那兩人跑了有幾十丈距離之后打鞭催馬,‘嗖’的一聲沖了出去,轉(zhuǎn)瞬之間便追趕上來,但卻不見她有何動作,而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后,當(dāng)這兩人以為王思柳會放他們一馬,不會過分強(qiáng)逼,慢慢減速的時候,王思柳當(dāng)即拍馬而上,揮起鞭子就朝他們身后甩過去,嚇得這二人一個激靈,連忙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奪命狂奔。
如此幾次下來,那兩個家伙就是再會趨利避害,也不由得破口大罵。王思柳卻不管他們嘴里吐出的那些污言穢語,只要看見他們不跑了,就是一鞭子,而且她這鞭子揮得也是相當(dāng)有技巧,沒有抽中他們身上任何一塊地方,甚至連衣服都沒碰到,可是卻與身體挨得極近,從上至下‘啪’的一聲,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能感覺得到馬鞭迎面而來又擦肩而去那種夾帶著力量與速度的接觸有多驚險,全身的血液直沖心房而過,那種躲過危機(jī)后的慶幸與后怕交替呈現(xiàn),著實(shí)把這兩人嚇得不輕,這種煎熬,遠(yuǎn)不如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上一鞭子痛快,至少受了皮肉之苦后,精神上就再不用受折磨了,嚇人,有時候也是能嚇?biāo)廊说摹?p> 被王思柳一陣驅(qū)逐外加武力和精神恐嚇,不管多強(qiáng)壯的硬漢也受不了了,沒多一會兒,其中一個腳底一踉蹌,直接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起不來了,雙手雙腳攤開呈一灘爛泥狀,喘著粗氣說道:“我不跑了,要?dú)⒁獎庪S便你,落在你這小兔崽子手里,小爺我認(rèn)栽了,你給小爺來個痛快的?!?p> 另外一個見同伙不打算再逃了,隨即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著大氣說道:“你這黑心的小畜生,攆著你爺爺跑了快十里路了,你真把爺爺當(dāng)成狗了?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沒你這么欺負(fù)人的,你到底想怎么著,給個痛快話!”
王思柳聞言倒是樂了,說道:“你們倆整天游手好閑,凈想著訛人騙錢,怎么著?還覺得自己有理了?我出手教訓(xùn)你們倆不應(yīng)該嗎?”
“關(guān)你屁事?爺爺我掙我的錢,你當(dāng)你的闊家大少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用得著你多管閑事?”
“你們大白天做這不要臉的事,我碰見了就要管,有本事你別讓我逮著,年紀(jì)輕輕地不學(xué)好,真不知道你們老娘把你們生出來干嘛,還不如當(dāng)年喝兩碗墮胎藥直接一了百了,省得現(xiàn)在禍害人?!?p> “嘿,你這臭小子,你咒你爺爺死?。∧闼麐屢蔡玖?,我們干什么營生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要是吃多了,怡紅院里多得是姑娘讓你消遣,用得著戲耍你爺爺嗎?”
“我就是愿意戲耍你們倆,我就是愿意看見你們倆像狗似的被我攆得滿街跑,倆大活人,有手有腳的,隨便找個什么事做不能養(yǎng)活自己?天天不務(wù)正業(yè),凈想著歪門邪道,活該被人耍?!?p> 那兩人被王思柳一通冷嘲熱諷,頓時漲紅了臉,氣得大叫道:“你以為我們愿意干這行?你以為我們不想找個好營生本本分分過日子?大少爺,我們沒有你那好命,家里吃穿不愁,隨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們都是莊戶人家,家里一共就幾畝地,前年大旱,去年又洪災(zāi),整整兩年顆粒無收,你讓我們吃什么?難道喝風(fēng)嗎?你沒看到縣城里的乞丐都快比稻田里的秧苗都要多了?隨便找個事做,你說得倒輕巧,大街上盡是我們這種一個大字不識只有一身力氣的窮人,在貨站等活的壯勞力能從北城門排到南城門,想我們這種身上沒幾兩肉的半大小子,有哪個管事會請我們?”
王思柳臉色有些凝重,她沒料到這兩個少年不是好逸惡勞而是走投無路之下的無奈之舉,她不由對自己之前的行為感到不安,可是強(qiáng)烈的自尊心和好勝心讓她怎么都不愿對這兩個人低頭,于是硬撐著頭皮強(qiáng)辯道:“找不到活干怎么了?山上那么多叔,隨便砍上幾捆也能換幾個銅板,至少能讓你們吃兩頓飽飯,你們不是連這個錢都看不上吧?”
“之前我們也試過砍些柴火去賣,可是普通人家都喜歡找相熟的樵夫,大戶人家又有專門的商家供應(yīng),我們兩個在街市站了幾日,每次都是天快黑了,以極低的價錢才出手,辛苦了一日卻連頓飽飯都換不來,所以才沒再做下去?!?p> 王思柳心里一動,眨巴著眼睛轉(zhuǎn)了個來回就有了主意,臉上卻仍是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表情,不冷不熱的說道:“說到底還不是嫌苦、嫌累、嫌錢少?你們要是真想掙口飯吃,明天砍了柴送到我家來,我家人多,做飯費(fèi)柴火,只要你們做得動,有多少我要多少,怎樣?”
那兩兄弟神情一震,不可思議的互相對望了一眼,求證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騙人是小狗!”
王思柳撇了撇嘴,輕蔑地說道:“只是幾捆柴火錢,用得著騙你們嗎?明天你們把柴火送到興平莊的王家大院,找周管事,他來給你們結(jié)算,一日一結(jié),聽清楚了?”
那兩兄弟茫然地點(diǎn)著頭,口中暗暗重復(fù)著王思柳的話,明顯是把王思柳的話記到了心里,王思柳見他們這般上心,也松了口氣,轉(zhuǎn)瞬又想到一件事問道:“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那個先前摔了個狗吃屎的趕緊回話:“我叫螃蟹,那是我兄弟叫泥鰍?!?p> 王思柳聽了這兩名字不由得直皺眉,暗暗埋怨兩人的父母真是不負(fù)責(zé)任,再仔細(xì)一想,這兩日里每次裝死拌瘸的都是這個叫螃蟹的,而在旁邊胡攪蠻纏與人周旋的都是那泥鰍,不由得又有點(diǎn)佩服人家父母,一早就看穿了自家孩子的性格,起的名字還真匹配,隨即笑了笑,說道:“明日,我讓下人在府中等你們,若是我見不到柴火,那以后再碰見我就別想在我手里得了好去?!?p> 那兩兄弟互相望了一眼,神情很是復(fù)雜,王思柳也不再多話,駕馬折返,揚(yáng)長而去。
與隨從們匯合之后,王思柳并沒有像以往一樣縱馬狂奔,而是讓坐騎隨意散步,慢慢溜達(dá),自己則面無表情的想著心事。
剛才與那兩兄弟一番對話著實(shí)讓王思柳震驚不已,震驚之處不在于那兩兄弟道出的可憐身世,而是她自己考慮問題的立場和做事的態(tài)度。僅僅是因?yàn)橹澳莾扇说米锪俗约海愀鶕?jù)自己的喜惡給這二人貼上了標(biāo)簽,幾次三番戲耍他們,卻從來沒想過事出有因,他們也是被逼無奈;自己每日騎馬游玩,附近幾個縣城時常經(jīng)過,聚集在城門附近的乞丐不是沒見過,賣兒鬻女、賣身為奴的事情也經(jīng)常碰到,為何卻從未放到心上?她知道自己雖然不是那種喜歡慷慨解囊的樂善好施之人,可也不至于會這般冷漠,無視天災(zāi)連連,平民流離失所,仍舊只顧自己吃喝玩樂;現(xiàn)在的自己與那說出‘何不食肉糜’的白癡皇帝有何不同?這樣的自己讓王思柳有些害怕,她已經(jīng)被舒服的日子迷昏了大腦,長此以往,遲早會變成一個不思進(jìn)取,只會坐井觀天的廢物,這不是王思柳想看到的結(jié)果!
我,應(yīng)該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