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公子的那家丁正伸手指著青芷,大聲叫道。
折扇胖公子一時有些呆愣。
“公子,蘸雪喫冬瓜!”家丁提醒他。
眾人此時恍然大悟:柳絮飄動如雪,正一團團吹過來,那公子自己沒注意,身上也沾了不少白絮,而再看他的身材,又矮又胖,可不就像個冬瓜嗎!
有人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趕忙又捂住了嘴,低低的笑聲不時從人群中傳出來。
一旁的阿蘇早就笑得合不攏嘴。
“公子,我替你教訓(xùn)她!”家丁知道自家公子一向最恨別人叫他矮冬瓜,所以自覺地要為公子出口氣,想過去抓住青芷暴打一頓。
“笨蛋,你給我閉嘴吧!”可他沒想到,自家公子生氣得對他大吼一聲。
家丁嚇得怔怔的站住,有些不明白公子為何朝他發(fā)火?
折扇公子氣得不知道該說他聰明還是蠢,這笨仆,讓他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回去便將他發(fā)賣了!
“公子,請兌現(xiàn)承諾吧!”青芷沒有理會他們主仆的嘩眾言行,而是淡淡開口。
周圍的笑聲漸漸停止,眾人好奇這個貴公子會作何反應(yīng)。
折扇公子看著伸到面前的白皙手掌,忽然色色地笑了。
“小娘子想要這玉璧,當然可以!不過剛剛這首曲太短了,本公子還沒聽夠呢!不如,先跟我回府唱曲,我府中的好東西多得是,只要本公子高興,想要多少都給你!”
說著竟伸出手抓向青芷纖細的手腕。
一旁的阿蘇心急想上前幫忙,卻被家丁鉗住了手臂,只驚聲呼叫:“嬌嬌!別碰我家小姐!”
圍觀眾人心里也一驚,猜到了這公子的意圖:這是要劫了這姑子回府?。?p> 這樣,不僅保住了玉璧,還白得了個暖榻的姑子,看樣子這種事情他沒少做過,做起來輕車熟路。
人群里有人發(fā)出了聲惋惜的嘆息:唱出如此天籟之音的小姑子,若被這浪蕩公子囚了,確實令人惋惜。
可依舊沒人出手幫忙。
只是一晃眼,眾人卻聽到殺豬一般“嗷——”的嚎叫聲。
只見那姑子的手并沒有被抓住,而折扇胖公子此時正被那姑子按在了橋欄桿上,肥胖的臉被緊緊摁在橋欄桿上變了形,手臂也被扭在了身后,正疼得直叫喚。
“公子——”一旁的家丁見了顧不上阿蘇了,立刻上前幫忙。
他揮拳便去打青芷,卻被她輕身躲過!
青芷眼神一冷,秀足運氣踢向他的肚子,只見五大三粗的壯漢就這樣輕輕松松被“撲通”一聲踢到了橋下的河里。
眾人嘩然!
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小姑子力氣還挺大。
那折扇公子這時候可不敢再把她看做尋常姑子了,只不住地求饒:“疼,疼啊!女俠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公子,奴說了,說話要算數(shù)的!”青芷輕柔的聲音中帶了冷厲,“不然,你想下去陪他嗎?”
“千萬不要,小人不會洑水?。 闭凵裙訃樀媒衅饋?。
現(xiàn)在還是春日,河水冰冷,他掉下去不被淹死也會被凍死。
“好啊,那就拿來吧!”青芷慢慢將手松開,看著折扇公子哭喪著臉將腰間的玉璧摘下來遞給她。
“女俠,我.....我能走了嗎?”折扇公子紅腫著半邊臉,膽怯地看著青芷。
“嗯,公子慢走!”青芷細細打量著手中的玉璧,隨口道。
這玉壁通身翠綠,鏤雕螭鳳祥云紋,看上去古樸渾厚。
折扇公子得了她的允許,立刻扭動著胖胖的身子狼狽地逃走了,身后跟著一身泥水的家丁。
河水本就不深,那家丁剛才已經(jīng)從河里爬了上來,來到公子身邊沒敢做聲。
“沒用的奴才!”遠處,那胖公子似乎回頭踹了那家丁一腳。
家丁彎腰捂著肚子跑的樣子更加可笑。
看著主仆二人狼狽的模樣,阿蘇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眾人見熱鬧散了,也都紛紛散去,而青芷忽然扭頭看向遠處。
她怎么覺得那邊一直有目光在看她,而且,那人身上的帶著一種令她感到危險的氣。
“青芷,你剛才可真厲害!”阿蘇跑過來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還比劃著模仿了幾下青芷剛才的動作。
“哈,可真是解氣!”
青芷忍不住笑了,轉(zhuǎn)回頭來看向阿蘇。
那邊的街道上人群來來往往,剛剛她并未看出什么,許是她的錯覺吧!
“走,買東西去!”青芷隨手拋起玉璧又接在手中,心里有了底氣。
她的直覺錯不了,這個玉璧價值不菲,夠他們買不少好物的了。
二人歡快地下了橋,繼續(xù)哼著曲,朝鬧市區(qū)方向去了。
“青芷,你剛才唱的什么曲子?我怎么沒聽過呢?還挺好聽的.....”
“我剛剛譜的.....”不過是她從前修仙時哼過的曲子。
“?。磕悄憧杀鹊蒙蠘贩坏臉穾熈?.....”阿蘇半信半疑。
“還有你剛才打那兩個人的力氣好大......”
阿蘇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青芷忽然出現(xiàn)的新技能習(xí)以為常了,有時候她覺得小姐像變了一個人,可這變化卻是她喜歡的。
二人的對話聲漸漸遠去,不遠的街道上,兩個男人的身影從一側(cè)店門內(nèi)閃出,二人身材高大,身上皆帶著佩劍,視線所及,正是剛才二人的方向。
“公子,要屬下去查查那姑子的來歷嗎?她的功夫看起來有些古怪!”侍衛(wèi)打扮的人頷首問道。
“不必了!”身旁玄色衣袍的少年面容白皙,俊美的面上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她會是她嗎......
侍衛(wèi)低頭應(yīng)了聲諾,沒有再說話,但他心中暗暗覺得這姑子的功夫不可小覷,剛剛她似乎就覺察到了他們。
一旁的玄衣少年卻將思緒飄回了兒時。
那是他只六七歲時,跟母親去山上拜會道一禪師。
那時也是暮春時節(jié),山上一片春光,禪房花木深。
他與母親端坐著聽大師講禪:“......心外無法,滿目青山?!薄耙磺兄T法悉皆寂靜。不識自心現(xiàn)妄想,故妄想生,若識,則滅。......”
母親聽得專注入神,他卻聽得昏昏欲睡,便貓身偷跑到后山玩耍。
來到了半山腰,自小習(xí)武的他便聽到一棵樹上有動靜。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樹下,一仰頭,卻看到一雙勾繡了精致花紋的絲面繡鞋,再抬頭,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坐在綠葉掩映間,小小的繡鞋垂下來,上面似乎還墜了珠子。
他被嚇了一跳,仰頭看著她。
他清楚記得,她在海棠的枝葉間坐著,有一簇海棠花就伸到了她的臉上,她雙眸黑白分明,盈潤清澈,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望著自己,手里還拿著一支海棠花。
“你為什么跑到樹上?”
“我在賞花呀!”
“你怎么爬到那兒賞花?”
“是呀,這里看的清楚,還聞得到花的香氣呢,你喜歡的話我給你摘一支呀?”
她說話軟軟糯糯,帶了些蘇越口音。正如今天這姑子唱曲的口音。
他沒有要她的花,只讓她小心不要掉下來摔到。他一個公子又不是女人喜歡什么花?
兩人好像又聊了幾句什么他記不清了,只記得一會兒母親不放心出來喚他,他便趕緊回去了,臨走時好像還告訴了那女孩他叫墨染。
只是,后來某日,他在讀陶翁的《詳物集注》時,偶然間看到一句話:池草入詩因有詩,海棠帶恨為無香。
他恍然大悟,猛然想起了那件事的蹊蹺。
那個女娃騙了他——因為,海棠本無香??!
他平日對花草不甚注意,并不知什么花什么香氣的,現(xiàn)在看來,她那時根本不是賞花,而是上樹去摘花,卻從樹上下不來了。
他自小便被人稱作天才少年,詩樂琴棋、天文地理無一不通,學(xué)功夫也是比別人悟性更高,不妨竟被一個小女娃騙了,一直自詡聰慧的他懊惱不已!
后來他曾讓手下查探過那天上山的世家,可時日久了查起來困難,即便查到的那天上山的人家里,也并無那個年齡的姑子,那個女孩就像消失了一般。
這件事讓他一直耿耿于懷,加上沒有尋到那女孩,便愈加成為他心中的一樁心事。
那樹上的女孩衣著華美,一看便是士族貴女,而今天的姑子......他不由搖了搖頭,只是聲音有些像罷了,她怎么會是她呢?
“聶鉞,我們走吧!”玄衣公子沒有再回想過去,現(xiàn)在身上還有緊要的事情要辦,不能耽擱了,二人轉(zhuǎn)身出了店門。
此時,廣陵城永和巷里,川流不息的車馬、熙熙攘攘的人群,店鋪門前飄展的酒旗,商販們吆喝聲不斷......無一不在彰顯著這廣陵都城的繁華氣息。
街道上,嚴妝的美婦,貼花的少女,還有頭上簪著花的少年郎,一個個花枝招展,神采飛揚,從身邊走過,偶有少女朝俊美的少年郎身上拋出瓜果,惹來周圍人的哄鬧笑聲。
主仆二人看得眼花繚亂。
“阿蘇,你看這個顏色,與你很相襯呀!”一家布莊里,青芷指著一匹淡紫色錦緞?wù)f道。
“哎呀,我們不要這么好的,很貴吧?”阿蘇悄悄在青芷耳旁咬耳朵。
“不怕呀,我們不是有這個嗎?”青芷從袖中掏出玉璧。
在青芷與布坊掌柜一番討價還價后,最終用那枚玉璧共買了五匹布帛。
“我們只要再用這個去買其他的東西就可以了!”阿蘇高興地和青芷一起扛著布帛走出店門。
青芷也笑著點頭。
“香姐姐,你真的喜歡林家郎君呀?”
敏銳的聽到“林家郎君”,青芷循聲望去去,只見前面兩個衣著華貴的少女正在街上走過,身邊還跟著一群婢女。
而說話的正是其中一個貴女。
她不由自主跟了過去,阿蘇并未發(fā)覺她的異樣,扛著布匹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