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六娘怕他得了風(fēng)寒,連忙拉著他要進(jìn)屋,商元祗抓住那人不松手,三人拉扯半天無果,無奈,只好三人一起進(jìn)屋了。
外間睡著楊六娘貼身的大宮女,楊六娘不想吵醒她,進(jìn)屋后三人輕手輕腳進(jìn)了里屋,關(guān)上門后才點起紅燭,楊六娘讓商元祗回床上去,又把自己袖中捧的手爐塞給商元祗,替他塞好被角,然后才看向那人,面上神情似喜似悲。
商元祗悄悄躺在床上,瞇著眼睛看著兩人,不敢出聲,生怕出聲了兩人想起他來又避諱,就吃不到這口瓜了。
空氣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的氛圍,這讓商元祗有些困惑,平日的楊六娘就如同一尊沉默的佛像,在商元祗看來,她沉默不語,卻無所不能。
但是今天的楊六娘,看起來和宮中其他普通的女人沒有什么區(qū)別,有著豐富的情感,這感覺就像她換了個人一樣。
商元祗不明白。
“憐官,你瘦了。”
最先開口的是楊六娘。
“......是呀,都老了?!睉z官作了很久思想斗爭,終于開口說道,她的聲音嘶啞。
楊六娘吃了一驚,“你的嗓子!”
“所以我才不想讓你看到我,如今這把破鑼嗓子,戲也唱不成了,原本想著讓你知道我還好就足夠,沒想到最后還是讓你見丑了?!睉z官苦笑著說。
“我明明教大哥寬厚待你......怎么......是嫂嫂欺負(fù)你么?”楊六娘一雙柳眉倒豎,她有些生氣了,長年在宮中主持大小事務(wù)手握權(quán)柄,她早不是當(dāng)年那個無力的小女孩,她明明千叮嚀萬囑咐照顧好憐官,大哥也答應(yīng)了,怎么憐官還會這樣憔悴?如果無人照料,她進(jìn)宮究竟是為了什么!
憐官連忙按住楊六娘,“楊大人夫婦待我很好,從不曾為難我,是我自己造作,抽水煙壞了嗓子?!?p> 看到憐官認(rèn)真的表情,楊六娘心頭的火氣消了一些,轉(zhuǎn)而心疼起憐官來。
“那怎么瘦成這樣?”
“這樣穿衣服好看?!睉z官笑著說,并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六娘倒胖了些?!?p> 楊六娘知道憐官不想再說這事,于是順著憐官的話茬說下去,“在宮中一坐就是一天,長這么多肉,真愁人?!?p> “現(xiàn)在這樣有點肉才有福氣,瘦成蘆柴棍也沒意思。”憐官柔聲安慰。
“你真不打算嫁人?若你有意,我無論如何也要為你尋一個好夫家。”楊六娘有意再勸,她并不想憐官為她耽誤了大好年華,曾經(jīng)年少氣盛,只覺得這樣身在兩方長相守很浪漫,如今再看,想到憐官一人舉目無親只覺凄涼,楊六娘希望憐官幸福。
“都這么大年紀(jì)了,不想那些了。”憐官笑著說。
“胡說什么,還不到三十歲的人。”楊六娘心中一痛,明明還是如花的年紀(jì),憐官卻憔悴得如同一個婦人,就好像離了枝的花,單靠插在水中開著。
憐官笑了笑,對于自己的狀況沒有什么不滿,自楊六娘走后,楊春雪力排眾議把她收入自己房中,為此還和自己的妻子冷戰(zhàn)了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后來楊夫人見楊春雪并不對她出手,全當(dāng)屋里沒這么個人,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只是楊夫人的幾個子女,很不滿父親這種行為,偶爾對她出言不遜。
比起自己,她更擔(dān)心六娘一點。
這些年,她慢慢明白,皇宮同普通老百姓想象的不同,沒有那么多奢侈的生活。那不過是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
“六娘在宮中如何?楊大人常常說起你,說楊家全靠你才得道升天,在宮中很辛苦吧?”
“還好,剛進(jìn)宮有些不習(xí)慣,里面規(guī)矩太多了,這么多年過來也就習(xí)慣了?!?p> 兩人開始嘮家常,又?jǐn)鄶嗬m(xù)續(xù)聊了許久。
商元祗原本想繼續(xù)偷聽,可是實在太困,沒撐住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jīng)日上三竿,商元祗坐起來,楊六娘又不知哪里去了,他感到枕下有什么東西,探手摸出一支鐵笛。
這天中午母子兩人就回宮了,楊家人依依不舍但也無能為力。在回程的轎子上,楊六娘看著商元祗的眼睛說,“這是咱娘倆的秘密?!?p> 商元祗說好。
回到宮中,商桓見到二人十分高興。
“家里都還好吧?”商桓從楊六娘手中接過商元祗問道。
“都挺好,這兩天宮中沒什么事吧?”
“安靜得一點沒有過年的氛圍,讓我十分寂寞呀,好在你們終于回來了?!?p> 商桓說的是實話,商桓給楊六娘的封號是淑妃,平時楊六娘和其他妃嬪也沒有很投緣,不怎么來往,很少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本質(zhì),大家都以為商桓好淑女這一口,宮中人一年勝一年的溫婉,平日里沒半點聲息。
但商桓其實是個好動的,他封六娘為淑妃其實是對這個沒一點淑女樣子的女人的嘲諷,沒想到卻被其他人誤會了。若在平日里,商桓樂得看這種誤會,在元夜還這樣冷清,就有些不舒服了。雖然楊六娘只離開了一天,但這一天十分難熬。
昨天楊六娘不在,商桓一個人在皇城俯瞰元夜的朝歌,只見燈火輝煌亮如白晝,真想和身邊人感嘆這歌舞升平,轉(zhuǎn)過頭來身邊只有一個曹德祥,商桓很信任曹德祥,但是看到那張已經(jīng)長著褶子的老臉,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趣。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算起來,年關(guān)過去,德嬪就要生了,你記得賜些滋補(bǔ)的東西下去?!睏盍锾嵝焉袒?。
商桓臉上的笑頓了一下,“好,你把東西準(zhǔn)備好,我就出個人哈?!?p> 楊六娘點點頭,不再理他,回安寧宮去了,商桓看著楊六娘的背影,把商元祗抱在了腿上。
“你給父皇說說這次去你舅舅家,都見著什么了?”
商元祗想了想,他知道,這個皇宮中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楊六娘已經(jīng)開口,說明這事有瞞著商桓的必要。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楊六娘,他就要遵守約定,所以他決定不告訴商桓憐官的故事。
這樣想著,他又有些為商桓傷心,這座宮殿中每個人都在宮墻外有著自己的家人,只有商桓是真正完全屬于這座宮殿,孤家寡人。
因此他握住了商桓的手,商桓感受到兒子的小手,也用力攬住商元祗在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