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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遺事

第五十七章 向非逢伯樂1

朝歌遺事 1狗 2146 2020-06-04 19:00:00

  “還在批奏折嗎?陪我嘮嘮?”

  商元祗投下筆,揉揉肩膀,聽到自己的肩胛骨咯咯作響,如同沒上油的門軸,發(fā)出將要罷工的哀鳴,這讓他覺得紀靈樞有關(guān)休息的提案還算合理。

  “咱們出去走走,散散心?”

  紀靈樞以行動支持這項提議。

  不知道東宮動土時,究竟是哪位仁兄設(shè)計的,方圓一里地以內(nèi)幾乎看不到半點兒綠色,只有幾棵孤零零的樹,相隔天涯海角遙遙相對。

  為防塵土,幾個小太監(jiān)正在地上灑水,商元祗簡直能聽見水遇著火時發(fā)出的嘶嘶聲。

  兩人躲在屋外走廊的房檐下,午后的陽光熾烈,只有墻邊有窄窄一列陰涼,連二人的身子都擋不完全,商元祗今天穿著絳紫的衣服,在廊下站了一會兒,他只覺得自己也要隨地上的水一同蒸發(fā)了。

  “不是說走走嗎?怎么站著不動了?”

  商元祗有氣無力地看了紀靈樞一眼,“你穿的這么少,當然有力氣走了?!?p>  確實是這樣,紀靈樞一身月白的衣服,輕袍緩帶衣袂飄飄很是透風,商元祗的衣服是今年時興的款式,專門模仿勁裝收了袖口,一身臭汗捂在里面散不出來。

  紀靈樞哈哈一笑,“行吧,在這里站一會也不錯,但是咱們?yōu)槭裁床徽镜轿葑颖趁嫒ィ磕沁叢粫裉?。?p>  “沒想到。”商元祗實話實說。

  “這次武舉,你下了功夫,但是別抱太大期望。”向背陰處走著,紀靈樞對商元祗說。

  商元祗不解,“為什么?舉子若都能有紀若珽的水準,哪個叛亂還平不了?”

  “你夢的呢?”紀靈樞哭笑不得,商元祗大約是見慣了天下的豪杰,眼光被養(yǎng)刁了,“你想想,能來武舉的都是什么人?!?p>  “我查閱了名單,一部分世家子弟,大部分還是普通百姓?!?p>  “你再想想,平民出身,比如李青,和紀若珽這樣的比起來如何?”

  “李青是百里挑一的力士,并且心思細密,謀略暫且不論,論功夫差紀若珽一些,他那劍法,跟砍木樁子似的。”

  “你知道這是為何么?”紀靈樞再問。

  商元祗知道紀靈樞好為人師的毛病又犯了,直接問道,“愿聞其詳?”

  “你想想,李青是什么時候會騎馬的?”

  商元祗恍然大悟,“確實,他家里沒有馬,因此不會騎馬,是跟了我以后才學的?!?p>  “你或許難以想象,但是大部分百姓家都是沒有馬的,如果有了閑錢,大家要買大都會買牛買驢,只有要顯擺一下的人家才會買馬?!?p>  “你的意思是,武舉考騎射,來的舉子既然能買得起馬,必然家境不錯,很難有真正底層出身的人?”

  “正是。”

  商元祗嘆了口氣,他這次出行雖然已經(jīng)開了眼界,這些對他來說真的很難想象,連馬都沒有,這些住在田間地頭的百姓是怎么出門的呢?

  “那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從這些舉子里挑心性純良的了。”商元祗又是一聲嘆息。

  腳下的石磚碎了一塊,商元祗用腳撥拉著那塊小石頭,他常常有一種無力回天的感覺。

  就如同在門峽遇見的百姓們,沒有馬匹,只能靠雙腿趕路,也要拋下家鄉(xiāng)的田地到別處去尋口飯吃,那完全未知的明天該是多么絕望。

  為什么他們會這樣窮困?這些百姓也并非不夠勤勞,可是遇到這樣的災年,就是會餓死人。

  朝廷的大員還在為一個考官的名額大打出手。

  這樣的王朝真的有必要延續(xù)下去嗎?

  沒有必要。

  至少阮晉峰這么覺得。

  但他孤身一人,連大字也不識幾個,根本沒有和這個龐然大物角逐的力量。

  在曾經(jīng)幾千口人的村莊中,最終他也沒能找到一個活人。離開已經(jīng)被燒成灰燼的家園,他不知該去向何方。

  他從小生長的村落沒了,這么多年拼命攢下的財產(chǎn)沒了,全心愛護的家人沒了,他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好留戀的。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疼,他不敢死。

  想到這里,他又恥笑于自己的懦弱,既不敢替父母妻兒豁出命來報仇,也不敢了無牽掛地去死,往日那么多海誓山盟,到頭來不過是一個懦夫罷了。

  真是讓人不齒。

  他尋回騾馬下山,沿著官道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從麗水一路來到關(guān)中,這樣長的路途,讓他幾乎就要忘了那個傷心地。

  他仗著自己淘出來的一點金子整日醉生夢死,有幾天早上醒來,宿醉后頭痛得讓他簡直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他最終還是被人撿了回來。

  睜開眼,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床鋪,頭痛欲裂,他記不得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最后有一人替他結(jié)了酒錢。

  撿他回來的那人現(xiàn)在正坐在窗邊,看他醒了起身走了過來。

  “醒了?”

  阮晉峰掙扎著坐起身來,兩手按住太陽穴以減輕痛苦,眉頭緊皺。

  “把這個喝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醒來,已經(jīng)有點冷了?!?p>  那人遞過來一碗醒酒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用什么東西熬的,早就冷了,但仍然散發(fā)著詭異(難喝)的氣味,在一堆材料中阮晉峰只認出來里面飄著的兩個煮透的青杏,放的久了已經(jīng)是灰暗的綠色。

  阮晉峰捏著鼻子灌了下去,酸湯入口,酸得他瞇起眼睛,久未進食的胃也發(fā)出哀鳴。

  長久的酗酒讓他的手不自覺得顫抖,口袋里的錢財也幾乎揮霍一空,這樣一個廢人,那人何必撿他?

  所以他直接問了,“恩公為何救我?”

  那人搖搖頭,“別叫我恩公了,我叫鹿二,救你的也并非我,而是我家老爺?!?p>  “不知老爺在何處?可否引見,小人想去感謝一下老爺?shù)拇蠖鞔蟮??!比顣x峰雖然已有死意,但是仍然想報答這不多的好心人。

  想要感謝恩人是人之常情,鹿二點點頭很同意阮晉峰的決定,他向來很仰慕自家老爺,覺得阮晉峰很有必要去好好膜拜一下他,于是他說。

  “你收拾一下,把自己弄干凈點,我?guī)闳ヒ娎蠣??!?p>  又坐在床上緩了一會,阮晉峰掙扎著爬起來,換洗衣物鹿二已經(jīng)放在架上,都是全新的,兩位侍女抬進屋一個木桶,又向其中注足了熱水,而后退了出去,阮晉峰試了試水溫,恰到好處,醒酒湯也逐漸發(fā)揮了功效,頭似乎也沒那么疼了。

  阮晉峰愈發(fā)好奇,這位老爺究竟是位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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