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阮晉峰臉色時而悲傷時而狠戾的表情,鹿敬之十分滿意,這一場這樣費事的幻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看來你已經(jīng)作出決定了?!甭咕粗谋砬樗菩Ψ切?,“或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p> 阮晉峰說,好。
現(xiàn)在的他無所畏懼,哪怕是同魔鬼交易,他也要帶著這些吃人的狗官一起見閻王!
不知何時,天邊最后一線天光也縮回了地平線,誦經(jīng)的聲音也已經(jīng)停止了,幾個僧侶正在收拾做完法事的場地,將香案香爐收回室內(nèi)去。
“三界不安,譬如火宅。”高僧看著阮晉峰遠去的背影,這樣感嘆道。
可惜已經(jīng)沒有人聆聽他的佛謁了。
“三界不安,譬如火宅。”紀若珽嘆了口氣。
“你怎么也學那些酸文人,不說人話?!奔o若望被紀若珽酸得一哆嗦,紀若珽原本是個很實誠的老實人,這兩天或許是策論練多了,不知怎的突然文鄒鄒起來。
“這不是學文人,這是佛家的經(jīng)文,一點文學素養(yǎng)也沒有,”紀若珽給了紀若望腦門一個栗鑿,發(fā)出“登”的一聲,紀若珽收回手揉了揉震得生疼的手指,忍住沒叫出聲來,“這句話是說我的心境不安?!?p> “很疼唉!”紀若望捂住腦門抱怨道,“我好歹是個女生,你是不是該給我留點面子?”說完,她左顧右盼,看周圍的人有沒有看到她的窘?jīng)r,見其他的舉子都在各自練習,紀若望放下心來。
轉(zhuǎn)眼就到了武舉的日子,策論前幾天已經(jīng)考完,正等待批改,今天考外場諸項,紀若珽起了個大早,丁零當啷地穿戴盔甲磨刀套馬,紀若望被吵得睡不著覺,把枕頭捂在頭上還是魔音灌耳。所以她干脆不再睡了,隨紀若珽一起用過早飯送他來考場。
來到上林苑,時間尚早,天色剛泛白,宮門未開,只有十幾個舉子在門口等候,大家都不愿浪費這短暫的空閑,有的人在重新纏綁腿,有的人在檢查自己佩戴的護具,騎射等科目還是有一定危險性,舉子們都有雄心壯志,沒人愿意因為一場比試而喪失勞動能力。
紀若珽一圈一圈轉(zhuǎn)著手上的扳指,他有些緊張,聽紀靈樞說,晚間時候商元祗會來設宴款待高中的舉子們,他一定要取得功名,不能讓商元祗把紀家看扁了去。
所有的宮門都吱呀呀得開了,兩側(cè)的小門中齊刷刷得走出兩列羽林郎,打頭的一人,宣眾舉子入場。
到了這里,紀若望就不能進去了,只好揮手與紀若珽送別,目送紀若珽進去。
紀若珽走得昂首挺胸,他握緊拳頭,他能感到手心里已經(jīng)積了一層汗水。
說不緊張是假,十年勤學苦練,等的就是這一天能出人頭地,怎么可能不緊張?
一開始的時候,習武并非為了功利,自母親離去后,紀若珽就一心撲在習武上,這樣全心投入總能讓他在片刻間忘記煩惱,因此習武對他來說,是一味良藥。
紀靈樞某次和他交手的時候曾問他為何習武,他答不出來為什么,紀靈樞十分不解,或為仕途聞達,或為兼濟天下,人想做官總得為了些什么吧?紀靈樞全當他還沒想明白,沒有放在心上。
那時他突然明白,他與紀靈樞所求的不同。紀靈樞總幻想著兼濟天下,他則只想顧好眼前,顧好身邊人,來武舉純粹是因為他是個武癡,除了刷槍弄棒什么也不會,而恰好刷槍弄棒能助他填飽肚子而已。
他不像紀靈樞,他從沒想過什么拯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說不好聽一點,那些一輩子也見不到一面的人的死活與他有何干系?人一輩子能記住多少人?只要他看中的人能活得快活就很好了。
紀靈樞聽過他的想法,長嘆一口氣,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才是更加切合實際的想法。
打心底里他其實也不想求功名,那實在太麻煩了,武舉不過如同話本里的華山論劍一般,是證明他的手段。
可是紀若珽沒想到紀鈞整出這么個幺蛾子,如果在南境,紀若望想嫁什么人都可以隨她任選,為什么要上趕著往虎口里送呢?
好在前兩天見到商元祗不像一般只會吃喝嫖賭的二世祖,紀若望也不是別人家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但愿他今日能取個功名,相伴左右照顧一二吧。
進了宮門所有舉子都在廣場前候著,一個年輕軍官宣讀了注意事項,說來也簡單,就是讓眾人跟隨他們不要亂走,違者或被斬首。
紀若珽隨著來到龍首原,前面支起了木蓬供眾人搜身,查驗文牒校核眾人的身份,過了這兩道后抽一個號牌就可以入內(nèi)了,外場的科目有馬射、馬槍、長射、負重、摔跤等。紀若珽很擅長騎射,但是并不擅長摔跤,因此在心中祈禱能抽個瘦弱些的對手。
很快,三位考官到場了,說是考官,其實外場的比試非常公平,誰勝誰負一目了然,考官不過起監(jiān)督作用,像今天這樣三足鼎立的態(tài)勢,更加難以舞弊。
可是焚河還是討厭這樣人多的場合。
陳守禮與何聞道一前一后姍姍來遲,焚河向他二人點頭示意,三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尷尬,也不再多聊,直接吩咐開始考試。
第一科是遠射,紀若珽毫不費力正中紅心,將弓箭遞給后一位考生。
來到馬射的場地,紀若珽踩在馬蹬子上,考試用的弓馬都不是他常用的,有些不趁手,他輕踢馬腹,策馬小跑一圈,又是一箭正中紅心。
負重的情況也是類似。
難點是馬槍與摔跤。
馬槍一科的對手和紀若珽身量差不多,為防止考生受傷,用的槍都卸了槍頭,用紅布包著槍桿,頂端沾著白堊,方便以此記分。
一聲令下,紀若珽二人利落地翻身上馬,紀若珽在那人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脅,那人想必也是,故而兩人并未直接交手,而是很謹慎地隔著很遠的距離繞著圈子。
紀若珽心中很緊張,越緊張他就越胡思亂想,這種時候明明應該全神貫注于對手的槍尖的,可他不知為何腦子不受控制一般得神游起來。
如果紀若望在這兒她一定會嘲笑紀若珽,比如“喝,您擱著兒二人轉(zhuǎn)吶?”
但是有的時候二人轉(zhuǎn)也是必要的戰(zhàn)術,這場比試與他和商源清的交手不同,不是求快,而是圖穩(wěn)。
“在下邱臨風,這位兄臺如何稱呼?”那人問道。
“紀若珽?!奔o若珽答得意簡言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