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在原本靜賴的山谷中愈來愈烈。
東北角堡寨的大門處很快尸血橫流。
灌京又是一聲猛喝,身體如同巨石一般,頂著盾牌再次沖倒一片。
很快,他便沖到了門口,擋在了后續(xù)源源不斷涌進的賊匪身前。
矮身,避開了蓄勢已久的一片刀光,刀光一掃,幾只欲前沖而來的腳便留在了原地,隨后映入眼簾的是突然矮了一截而落地的賊匪。
慘叫聲剛要震耳欲聾,卻被一腳踢開。
須臾,一陣左沖右撞,灌京一人生生將更多欲涌入的賊匪掃了個七零八落。
“李甫老兒!可敢前來受死!”
灌京屹立在門口,刀指前方,聲勢震得欲再次前沖的賊匪腳步為之一頓。
將有必死之心,兵無貪生之念。
隨之而來的士兵,立刻緊隨其上,將還在慘叫未起身的賊匪一一了結(jié)當場,沖入堡寨的賊匪瞬間被絞殺一空。
“猛人啊!”
已經(jīng)登上一處兩層堡寨的鐘朔,隱約看到火光中在戰(zhàn)陣里翻飛的身影,忍不住驚嘆。
李甫被灌京一吼,臉上頓有慌色。
但己方弓兵上前,看到對方很快退開,從堡寨里推出一輛塞門刀車時,眼中頓時襲上了厲色。
塞門刀車是木制的,上面布滿了削尖的木棒,將門賭得嚴嚴實實,瞬間堵斷了賊匪繼續(xù)沖入堡寨。
“哼!狼子野心,果然早有異志!”李甫冷聲說道,“可惜不為我所用,那就休怪某不客氣了。”
“傳令,所有弓箭手放箭!”
片刻之后,火光在堡寨上空飛掠。
火箭!
堡寨內(nèi)眾人驚呼,心頭登時一涼。
“準備救火!”灌京大呼。
裴嶠登時立足不穩(wěn),頹然摔在了地上。
整座堡寨都是木質(zhì)的,很快,他們這幫東萊舊部就要葬身火海。
即使救火,又能救到哪里去?
只要火燒出一個缺口,蜂擁而至的賊匪,依然能夠?qū)⑻幱谌藬?shù)絕對劣勢的他們吞噬殆盡。
火勢很快就起,火光沖天。
大勢已定。
李甫映著火光的臉冷笑了幾聲,便轉(zhuǎn)身看向了山澗關(guān)卡處,剛想派人詢問戰(zhàn)況時,突然有人大呼出聲。
“塢主快看,那邊也著火了!”
嗯?
議事廳?
李甫看了看身后的堡寨,又看了看遠處的議事廳,當場就迷瞪了,突然有種錯亂感。
若不是議事廳距離此處太遠,他一度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射術(shù)糙到將箭射向了后方。
“是誰失火?。俊崩罡Ξ攬龃笈?。
身旁賊匪頓時面面相覷。
“速去救火!”
“是!”
“等等!”
李甫突然叫住了,忽然臉色大變,看向關(guān)卡方向的目光中,閃出驚慌之色。
很快,他便立刻分出在此圍困的一半人馬,朝著議事廳的方向狂奔而去。
“速去關(guān)卡,查探狀況,命代祿分兵前來增援!”緊接著李甫又下了一道命令。
“嘿嘿……多倒點?!?p> 此刻宋襄看著躥騰而起的火光,腦中已經(jīng)想到賊匪驚慌失措的樣子。
“不能再倒了,速去,否則火勢將圍困我等。”邊上有人提醒道。
“哦,那撤。”
看到這棟塢堡最氣派的堡寨轉(zhuǎn)瞬之間便要被烈火吞噬,宋襄心頭一陣暗爽。
只是看到士兵手中還剩不少油脂,他心頭一咂摸,便帶人往其他堡寨而去了。
既然將軍要攪亂整個塢堡,那自然是火越大越好。
此時俯瞰整個山谷塢堡,東北角和塢堡中央同時火光大作,在兩者之間堡寨密集的幽暗之處,潛伏著一個個身影。
“隊主,賊匪靠近了。”
隨即,鐘朔手一揮,埋伏在一座堡寨拐角處的幾十名弓箭手便抽箭上弦。
當一心要往塢堡中央救火的賊匪剛過拐角,箭便飛掠而來。
“蒽……”
沒有絲毫防備的賊匪,瞬間栽倒一片在地。
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時,又是一片箭矢趁機而來。
如此密集的站位,只需平射,每一支箭矢幾乎都能找到它的靶子。
“敵襲!敵襲!”
雖然難以相信在自己塢堡還能被襲擊,但有賊匪還是反應(yīng)過來了,并立刻下令剩余賊匪立刻往兩邊堡寨隱蔽。
其實賊匪若一鼓作氣沖擊過去,憑著人數(shù)優(yōu)勢,如此短的距離,鐘朔的幾十名弓箭手會被立即沖潰。
可惜此時賊匪驚懼不已,根本不知前方虛實。
站在高處的鐘朔眼見如此,再度揮手下令。
下一刻,便有刀光從堡寨木墻的縫隙中刺出,直刺向貼著堡寨木墻躲避箭矢的賊匪。
“啊……”
須臾,貼著堡寨的賊匪被肅之一空。
如同走在路上被突然打了一悶棍,剩余的不到百名賊匪被殺的暈頭轉(zhuǎn)向。
當他們看到明晃晃的刀光從堡寨中沖出,直殺向他們時,本能讓他們立刻一潰而散,朝著李甫所在方向逃去。
“追擊?!?p> 鐘朔平靜下令。
此時,東北角堡寨內(nèi),盡管灌京還在指揮救火,但火勢依然漸大,圍墻已然被火燒得搖搖欲墜,且已經(jīng)蔓延至堡寨內(nèi)。
若無意外,不用李甫攻打,這滔天的火光足以吞噬他們。
婦孺幼子的哭啼聲不絕于耳,裴嶠發(fā)髻散亂,垂著還在滴血的手臂,踉蹌走到堡寨中間的空地上。
環(huán)望著周遭火光,恨懣一聲后,他突然整理了自己的衣袍,拂去塵灰,朝東跪下。
“裴先生,你這是?”
“臣裴嶠,身蒙朝廷重恩,為東萊郡司馬,生逢亂世,本該為朝廷分憂艱難,以報厚恩?!?p> 裴嶠淚流兩行,聲音沙啞悲愴。
“怎奈才疏智淺,征不能驅(qū)除虜寇,清繳叛逆,治不能止戈息兵,救民于水火,只能茍安委身于賊匪,坐看禍亂四起,本該萬死?!?p> 眾人聞之,不禁默然,無不落淚。
“今深陷賊匪,已無退路,臣愿執(zhí)刀在手,為朝廷盡最后一份氣力,以報君恩!”
說罷,裴嶠雙手伏地,在木墻塌落聲中,重重拜下。
“臣生為晉臣,死為晉鬼!”
“裴先生,你……”
“孟朗,可愿隨某殺敵?。俊迸釐酒?,已經(jīng)執(zhí)刀在手。
“哈哈?!惫嗑┧蚀笮?,聲如洪鐘,拔出佩刀,“有何不敢!”
話落,周遭刀出鞘聲瞬間響起,刀身在火光中反射出一片刀光。
“好!”裴嶠同樣大笑。
可當他們就要從木墻火窟窿中沖出時,有人突然驚呼。
“司馬大人,情況有變!”
此時的李甫,顯然沒有心思關(guān)注堡寨中是何情況,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剛剛派出去救火的部下,如散家之犬似地逃奔回來。
“塢主,大事不好!”敗兵一邊狂奔一邊大呼。
“何事???”李甫心頭升起強烈不好的預感。
“敵襲!敵軍已經(jīng)進了塢堡了!”
“什么???”
李甫突然一個踉蹌,差點跌落在地上,轉(zhuǎn)瞬立刻薅起一名沖到面前的手下。
“何來敵軍?代祿重兵把守山澗關(guān)卡,賊兵如何能進入塢堡?。俊?p> “不知。”
“敵軍情況如何?多少兵力!?”
“不知?!北晦镀饋淼馁\匪搖了搖頭,一臉苦澀,“賊兵兇悍,伏擊我等,只是轉(zhuǎn)瞬,我等便傷亡慘重?!?p> 李甫看著逃回來不到一半的人,又看到塢堡中間的漫天大火,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這定然是襲擊高乾的那支賊兵了。
既然賊兵能夠攻入塢堡,那代祿那邊豈不是……
“嗖嗖嗖……”
“蒽……”
“塢主,賊兵進攻了!”
箭矢從遠處飛掠而來,逃得慢的賊匪,還沒來得及歸陣,便栽倒在了狂奔的路上。
李甫遠望而去,隱約看到,在一座堡寨后方,一面隊旗正朝自己方向而來。
“停止前進!”
鐘朔下令。
“繼續(xù)放箭?!?p> 再往前就沒有遮掩了,且光線透亮,極易被賊匪看清虛實。
出發(fā)總共就一百多人,又分兵多處,此時鐘朔身邊也就只有八十多人而已。
雖然被擊殺不少,但此刻賊匪依然有人數(shù)優(yōu)勢,若是被對方看清虛實,沖殺過來,兩方必然要短兵相接。
斥候精悍,自然能夠擊退賊匪,只是此刻大都身著布衣,防御不足,傷亡不可預料。
鐘朔手下只有這么些兵了,傷亡一個少一個,和對方肉搏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否則,全副武裝沖擊而去,從賊匪眼下的狀態(tài)來看,很快便將潰散。
“弓?!?p> 鐘朔伸手,一把強弓便遞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到了身處賊匪中間的戴冠者,想必應(yīng)是賊首李甫,距此近兩百步,已經(jīng)接近強弓的殺傷范圍極限。
好在此刻李甫身邊火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