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先退,吾等死不足惜!”
幾名精卒渾沒想到一身本事的李子聰如此仁義,他們幾都是一等一的好漢,哪肯舍下李子聰獨自逃命。
踏步上前,竟將李子聰擋在身后。
就這一點時間,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精卒轉(zhuǎn)瞬又倒下三個。
所剩的,便只有五個還在苦苦支撐。
李子聰知道,再不進城,大家都得交代在這里。
也不知哪里來的豪氣,一躍丈余,直接殺到最近的幾名敵兵跟前,揚起手中長刀便亂劈亂砍,同時大呼道:“快給老子滾回去!否則,連爾等一起砍了!”
五個精卒微微一楞,齊齊將目光凝聚在李子聰身上。
卻見他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身形如狐如兔,在敵兵陣中殺進殺出,引得周遭圍攻他們的敵兵也紛紛放棄目標,朝李子聰圍殺而去。
他們眼中都閃過一抹異彩,果真不再逗留,殺翻幾個敵兵,同時返身而回,幾下便竄進了城門后。
糜顯在門后接應(yīng),眼看李子聰在敵兵陣中左殺右沖,卻怎么也殺不透越來越厚的敵兵包圍,不由心頭大驚。
想要提兵沖出城門接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兩邊已有其余敵兵覷準了便宜,潮水般往城門口再次涌來。
糜顯再等了兩個呼吸,眼見敵兵已到一丈外,再也不敢耽擱。
重重嘆息一聲,只能縮回腦袋,命令一眾兵卒將城門合上。
因為城門已經(jīng)被撞塌一回,即便修復(fù),也沒先前堅固了,要想再抵擋住撞木的撞擊,完全沒有可能。
所以,光合上城門還不行。
糜顯又命兵卒將早就準備在門洞旁邊的無數(shù)袋沙土,搬到城門之后,和著敵兵尸體,一起堵在城門后。
如此,這座城門便算是真正地給堵死了。
任憑敵兵用撞木、撞車破門,也絕無可能破開。
唯一的問題是,城門被堵死,城內(nèi)的兵馬也無法出城接戰(zhàn)。
這樣做,完全是將臨沂這座城弄成了不能進也不能出的烏龜殼。
臨沂城破在即,糜顯自然也沒想過要出城迎戰(zhàn),只想著如何多守一刻是一刻。
但此般做,在外間被敵軍重重包圍的李子聰,自然也不可能進得了城了。
難道,這臨沂城外,今日便要成為李子聰?shù)穆窆堑亓藛幔?p> 揮軍大舉進攻的袁姓主將看到城門重又合上,而那猶如天神下凡的李子聰也已被重重包圍,面上并無絲毫變化。
側(cè)頭對身邊副將道:“先將此子斬殺當場,再揮兵攻城?!?p> 副將雖然仍有些惜才之心,但也不敢反駁這小肚雞腸的主將,只得抱拳答喏,指揮無數(shù)兵卒將李子聰重重圍困。
李子聰眼角余光已瞧見城門重又合上,微微松了口氣。
掄起手中長刀,以一人之力,在敵兵陣中翻江倒海。
但他畢竟已是強駑之末,靠著一腔余勇從身體里壓榨出來的最后一點體力也即將耗光。
踩著腳下已堆起丈余高的敵兵尸體,一手拄刀,一手勉強格擋周圍刺來的長槍長矛。
若是沒有滿級的衣服鞋子防護,恐怕早已被一眾敵兵砍成了肉泥。
即便如此,在衣衫遮蔽不到手腕、腳踝、臉面,仍舊留下了許多深深淺淺的血痕。
無數(shù)敵兵望著滿身血污昂然立在一堆尸體上的李子聰,只覺此人好似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雖然死死將其圍住,卻再無一人敢上前攻擊。
因為那些不怕死貪功冒進的,都已被李子聰踩在了腳下。
眼見這些敵兵圍而不攻,李子聰拄著長刀吐出嘴中血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終于,能夠勉強歇息一下了。
雖然時間不會超過幾個呼吸。
城樓之上,尹禮終于領(lǐng)兵清理掉最后幾個攀上城頭的敵兵,這時才看到城下矗立在尸體堆上的李子聰,已被敵兵重重包圍。
不由面上大急,朝著城門洞還在忙活的糜顯狂吼道:“糜顯,你他娘的在干甚?”
糜顯聞言扭頭,望著城樓上暴跳如雷的尹禮,也扯著嗓子回道:“左校尉,城門受損,根本承受不住敵兵撞城,唯有堵死一途啊。”
尹禮手指城外,怒不可遏道:“那你他娘也得等李小英雄回城再堵哇?!?p> 糜顯一番慘戰(zhàn),喉嚨都快喊破了,這時說話聲音也幾近嘶啞,無奈回道:“敵兵太多,攻勢已急,刻不容緩啊?!?p> 尹禮自然知道糜顯的苦衷,但他又怎能看著李子聰身陷死陣?
“嗨——”
最終,只將長刀狠狠劈在城頭,卻是無可奈何?
總不能為了李子聰一人,而讓整個臨沂縣城都落入敵手吧?
“讓開!讓開!都他娘的讓開!”
就在城外敵兵攻城漸緩,而李子聰已徹底陷入進退維谷的死地時,通往城門口的大街上,突然沖出許多人影。
尹禮大驚失色,側(cè)頭看去。
卻發(fā)現(xiàn)突然涌出的這群人,有的穿著粗布麻衣,有的身著考究綢緞,有的卻是戴盔披甲。
五顏六色,怕不下四五百人。
個個手持鋤頭、扁擔(dān)、木棒、刀槍,武器也是五花八門。
沖在最前頭的,卻是兩個穿著銀色盔甲的將領(lǐng)。
只是兩將身形單薄,行止搖擺,好似撐不起那笨拙而厚重的盔甲。
尹禮見此,不由疑道:“這又是哪里冒出來的人馬?”
不等詢問,便聽領(lǐng)頭的其中一將奔到了糜顯跟前,朗聲道:“糜顯丞,步家一百私兵、八十家仆,并縣中三百四十名果敢壯士前來助戰(zhàn)!”
這聲音,清脆悅耳,竟然是女人的聲音。
尹禮一震,凝神觀察。
才發(fā)現(xiàn)最前兩將,頭盔雖然覆蓋了大半面頰,遠遠看去,依然可看出粉頰桃腮,美眸靈動,哪是男子。
糜顯見到兩女將領(lǐng)著四五百人沖到近前,頓時大喜過望,連忙抱拳道:“多謝步夫人、步小姐大義。臨沂有步府相助,守城希望大矣?!?p> 身為臨沂縣丞,又是糜氏嫡系,糜顯自然知道一個世家豪門在當?shù)氐挠绊懥Α?p> 不僅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甚至連豢養(yǎng)私兵、廣募仆眾這等原本大逆不道的行為,在這個亂世也被官方默許。
若是當家人仁慈,在地方上廣結(jié)善緣,真可以起到一呼百應(yīng)的作用。
這不,眼看臨沂城池將破,任憑他們這些官軍如何動員,城內(nèi)并沒有多少壯丁主動參與守城。
倒是步家一出,便招呼了三百多民壯一起跟隨。
由此可以想見,步家在臨沂縣的影響力。
糜顯很清楚,當此城破之際,以步家在臨沂的地位,本可以安然置身事外,只需靜觀其變,等臨沂局勢明朗后,再重新站隊。
隔岸觀火,不輕易下注,這也是許多世家門閥屹立數(shù)百年而不倒的竅要所在。
但現(xiàn)在,步家居然盡遣府上全部力量,委實讓糜顯又驚又喜,甚而還有些疑惑。
步練師哪管糜顯怎么想,見他說得懇切,也恭敬回了一禮,一雙美眸卻不在他臉上停留,而是在城上城下四處打量。
最終,沒有找到那個昂長偉岸的身影。
頓時,步練師秀面微寒,冷聲問道:“糜縣丞,李公子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