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飯

　　張家老太招呼院子里的四個孩子洗洗干凈，一人一個小樹墩子，再給一個筲箕，讓四個小娃把拿回來的四季豆給擇出來。一個五歲，兩個六歲，一個七歲，擠擠挨挨一塊開始干活，別看年齡小，這些手面上的活卻都是能完成的了。李瀟涵跟著外婆進(jìn)了茅草頂?shù)膹N房，一個不大的窗戶，陽光剛好照在鍋臺上，柴火堆在角落，水桶挨著水缸，一看就干凈利索。張老太從靠墻的筐子拿出一把鐮刀給李瀟涵，再把早上的大鐵鍋給取下來端到門外，接過鐮刀就開始用刀背刮鍋底；一道一道的把鍋底上的鍋煙煤都給刮下去，這樣才能省點(diǎn)柴火，做飯也不用太長的時間。李瀟涵一邊看著學(xué)，一邊還問：“外婆，你這刮不怕鍋給壞了啊。”張老太笑出聲：“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傻嘞，你外婆干這活都多少年了，換你還差不多?！?p>　　李瀟涵等外婆把鍋拿進(jìn)去的時候趕緊拿著笤帚和一個木鏟把地上的灰給掃起來，倒院子邊上的一溜蒜苗地了?！岸?，你來，我教你燜菜飯?！睆埨咸珡奶梦葑叱鰜恚稚夏弥J瓢招呼李瀟涵去廚房跟著學(xué)。有的學(xué)還不趕緊那是傻子，李瀟涵目前除了從外婆這學(xué)點(diǎn)廚藝，可沒別的地兒去，張氏就不用想了，那就是個能煮熟，能吃就行，跟美味可口可沾不上邊。

　　李瀟涵坐在灶門前，看著張老太從土陶的壇子里面舀出來一勺剁椒，再把葫蘆瓢里的碎米淘洗干凈。鍋里清水洗一下，加水招呼李瀟涵點(diǎn)燃火開始大火燒開下碎米子煮滾，拿個缸缽放上筲箕，把鍋里的碎米濾掉米湯。擇好的四季豆洗干凈放一邊滴水，用刷把把鍋給刷干凈，丟幾個新鮮辣椒下辣鍋翻一會兒，起白點(diǎn)子為止。倒入四季豆，下剁椒，翻炒一會加點(diǎn)鹽，再把濾好的碎米子和一些泡好的地瓜干一起倒在四季豆上，鍋邊淋入米湯蓋上蓋子。李瀟涵看的眼花繚亂，沒想到做飯還能這樣煮，按照外婆的要求開始燒火，不一會菜香和飯香就在鍋蓋的蒸汽里冒出來了。李愛國和弟妹們擠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的望著冒煙的鍋臺，不時的咽口水。李瀟涵自己也快要忍不住了，早上的那點(diǎn)湯水早就消耗沒了，這會兒聞到香味兒還在自己跟前，口水沒掉下來也差不多了。

　　“張華、張芳，你們出來看我給你們帶啥子回來了?！蔽萃鈧鱽硪粋€男聲，不是舅舅回來了還有誰？李愛國跑的飛快，身后三個蘿卜頭也跟著撒腿就跑出屋去?！熬司?，舅舅，舅媽，我們來了，你們帶了啥回來??？”李愛國跑得快，嗓門也快，這就招呼也打了，問題也問了?！鞍?，老三和老四都來了呀，你們自己來的么？你們看看，狗屎瓜，都熟了，好些呢，一人一個啊?！睆埨洗蠼o孩子們一人一個讓洗干凈再吃，就和媳婦走進(jìn)院子，放好鋤頭去田邊洗手洗腳準(zhǔn)備吃飯?！翱梢猿燥埩耍挥脽?，去堂屋擺碗筷準(zhǔn)備吃飯吧?！睆埨咸尷顬t涵去堂屋擦桌子準(zhǔn)備吃飯，自己開始揭蓋子盛飯了。

　　李瀟涵跨出廚房跟洗手回來的舅舅舅媽打個招呼，舅媽點(diǎn)點(diǎn)頭，領(lǐng)著張華張芳兩兄妹去堂屋，舅舅領(lǐng)著李愛國和四妹跟在后面。擦完桌子趕緊去廚房幫著外婆端了菜飯出來，就看見深綠色帶黃的四季豆和白白的米飯、青色的地瓜干、一星半點(diǎn)的剁椒末混在一起，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了。外婆估量的剛剛好，舅舅舅媽一人一大碗，外婆和幾個孩子都是中等的土碗一平碗，米飯不多，但是菜多啊，起碼比李家的生活好多了，干的能混一碗呢。

　　外婆招呼著幾個孩子上桌吃飯，雖然沒有油水，但是有鹽有味，混著燜四季豆鍋底的鍋巴香味也很是誘人。幾個孩子都各自拿著筷子開始吃飯，不小心掉在桌上的飯粒也都撿起來吃掉。李瀟涵只覺得這飯香的都快要把自己弄哭了，自從五妹出生后家里就沒吃過干的了，這會是一言不發(fā)，吃完再說。

　　舅媽吃飯速度很快，吃完把碗放到廚房就回房去午睡了；舅舅吃完飯，等李瀟涵吃完就問下李家的情況，張氏和五妹、李建國如何；李瀟涵趕緊撿重要的都說了一遍。聽說自己外侄女上工給撅回來了，連忙問身體有沒有事兒。張老太這也才知道自己外孫女才10歲就去上工了，連忙責(zé)怪自己女兒不懂事兒；舅舅和外婆連番叮囑李家三兄妹“身子骨沒長齊不要干力氣活，以后都長不好不說還給坐下病，虧底子，回去跟你爹媽說，外婆說的，不準(zhǔn)這么干，以后哭都來不及?！崩顬t涵三兄妹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記在心里。

　　張華大一些，已經(jīng)能聽懂姑姑家日子不好過了，轉(zhuǎn)頭跟自己父親說“爹，就讓表姐他們在我們家多住些日子吧，表哥說他們家都沒飯吃了?！崩顬t涵赫然，這三弟什么都往外說，雖然事實(shí)如此，可是說起來也不好聽啊，回頭得叮囑一下；來舅舅家純屬是吃白飯的，說幫忙也干不了啥，別等下招的舅媽以為要連吃帶拿的就不好了。

　　張老太慢慢扒完最后一點(diǎn)四季豆，放下筷子說張華：“你表姐他們是來做客，不是來打秋風(fēng)的，以后不許這么說，傷情份?！睆埲A吐一下舌頭，拉著李建國跑出去玩了。舅舅讓李瀟涵在家多玩一段時間，不用想太多，等她爹空了來接再回去就回屋去了。張老大知道母親的意思，讓自己給媳婦透個風(fēng)；一共就倆姑娘，老二離得近，能幫襯的就幫襯點(diǎn)，李家的孩子也是懂事的。

　　舅舅和舅媽結(jié)婚算晚的了，因?yàn)榧彝コ煞衷?，舅舅結(jié)婚也都26了，倆妹妹早都嫁人生子了，所以兩人的孩子算小的了。舅媽是個不多話的，計較都在心里，做事情細(xì)致周到，只是不耐煩做家務(wù)事兒，加上婆婆是個能干的，自己勞力也好，一心和舅舅一起忙著掙工分。其實(shí)也不能說舅媽小氣，這個時候哪家都不富裕，這半大的孩子，不頂事兒，吃的可不少。每次張氏得閑回娘家也都回給些干菜、咸菜地瓜干的回去，不為別的，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家子餓死吧。

　　外婆帶著李瀟涵和四妹、張芳回房間睡午覺，李愛國和張華是不用管的，跟猴子一樣，早在堂屋玩竹筍蟲了。外婆的床是架子床，比較寬大，還上了黑色的漆，只是年時一長，斑駁了。四個人打橫躺著，倆小的在中間，李瀟涵和外婆一人一個蒲扇給輕輕扇著風(fēng)。

　　李瀟涵還小，藏不住心事，看倆妹妹睡著了，小聲問到：“外婆，你說什么時候我們家也能吃上今天的菜飯啊，我都好久沒吃這么飽了。每天都是稀湯水，吃了沒多久就餓了?！睆埨咸参康剑骸暗饶銈冊俅簏c(diǎn)兒，能幫襯上干活了就好了，你爹娘現(xiàn)在一心湊著你哥讀書，自然是省吃儉用的。他們也是老實(shí)，既不會說，勞力又不行，你嗲嗲婆婆也指不上，只能靠你們自己。”頓了頓，又怕讓李瀟涵太難過了，說：“這段時間正好是秋季種菜的時候，你在這跟我學(xué)著種，等回去你們?nèi)齻€大的自己再開點(diǎn)地兒種點(diǎn)菜啥的也行，比如白蘿卜；葉子做干菜，葉子桿做酸菜，蘿卜可以炒也可以煮稀飯，腦子要活，不要惜力，日子總會好起來的?！?p>　　一老一小就這么聊著睡著了，倆男娃在堂屋還逗筍子蟲正起勁兒。屋外太陽正烈，曬得院外的二季稻葉子尖都要起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