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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妃

第14章 春風(fēng)

承恩妃 假啞人 3410 2020-04-20 19:04:06

  正是春暖草長鶯飛的時候,嚴(yán)寒褪去,萬物迎著春風(fēng)生長,人們也脫下了那厚厚的累贅襖子,衣裳變的單薄了,手腳就好活動了,便不約而同趁這帶著些暖意的春風(fēng),將塵封了許久的風(fēng)箏拿出來打理干凈,高高的放起。

  在宮人們的建議下,虞昭帶著楚子宜時常也來湊這個熱鬧,每日只要天晴,兩人就拿著個金魚風(fēng)箏玩得開心。這日玩累了中途休息時,虞昭無意間忽瞥見楚子宜耳下有一小塊粉紅似癬的東西,心下謹(jǐn)慎,連忙帶他回了朝暉宮,吩咐人去叫了御醫(yī)過來。

  瞧了半天,御醫(yī)也沒能瞧出個什么,只說正值春日桃花天,小兒膚嫩,許是長了桃花癬,藥方子都沒有開,只開了點銀硝,讓和了薔薇露制成薔薇硝給楚子宜擦拭,近日不要出去吹風(fēng)就可。虞昭一一應(yīng)下照做,放心了些。

  于是又整日待在屋子里,恰巧有了時間,虞昭不愿浪費,為引楚子宜開蒙,開始把著他的手教他寫字。

  可小孩子心性不穩(wěn),三分鐘熱度,開始還乖乖的,好好的,虞昭出去拿個字帖的時間,他就又開始咬筆扯紙,弄得書案上一片狼藉。

  見虞昭進(jìn)來了,楚子宜也清楚自己做了錯事,還知道要逃了,嘴里叼著只狼毫筆到處走,跌倒了也不哭,還手腳并用,爬到桌子底下去躲著。

  “子宜,出來。”虞昭蹲下看楚子宜,語氣裝作嚴(yán)厲嚇?biāo)?p>  好似明白虞昭就算再兇,都不會有傷害自己的想法。楚子宜像是沒聽見般,隨自己的心意,拿著筆在地上龍飛鳳舞走出一大片痕跡。

  而后,楚子宜又好奇地抓了下筆頭,把一只手全染成了墨黑之色,忽他又覺臉上癢,帶著墨的手,下意識就抓了上去,臉上被抓得漆黑一片。

  一系列動作看得虞昭崩潰,她不愿哄了,直接叫人過來抬了桌子。楚子宜玩得正歡快,忽覺周圍亮起來了,正歪著頭疑惑,手中的筆就被虞昭搶了,又聽她吩咐著人將他帶去偏殿洗干凈。

  被嬤嬤們抓住,楚子宜不愿意,想讓虞昭抱,卻見她對自己冷著臉,委屈得哇哇大哭,淚水混著墨水流下,活像戲班子里畫黑白臉演怪物的。

  盡管楚子宜哭得如此厲害,但虞昭為了讓他記得調(diào)皮搗蛋過后的教訓(xùn),也照樣不心軟,嚴(yán)肅對他道:“以后不許這般,你自己弄的,我不會幫你洗的?!?p>  待洗好回來后,楚子宜果然就乖了,靜靜待在虞昭旁邊,拿著只新筆咬著玩。宮女們撿起不要的廢稿,做成各種各樣新奇的折紙逗他,安靜中,卓姚忽問虞昭道:“過幾日娘娘省親,可要帶著五殿下?”

  略微思索,虞昭搖頭?!安涣耍愕綍r候,將他送去陛下那去?!?p>  “小殿下除了睡著,一會兒不見您就會哭呢?!?p>  卓姚語氣有些擔(dān)心,提議道:“要不帶上吧,想來有那么多人跟著,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事的。”

  虞昭依然搖頭。“不能慣性子,男孩子這般愛哭粘人,以后長大了,怎能獨立處事?”

  “那就聽娘娘的,奴婢去打點省親之事?!?p>  說完,卓姚轉(zhuǎn)身離去,又聽另一位老嬤嬤與虞昭閑聊道:“其實也不能完全斷定,太子殿下小時,也是奴婢伺候帶大的,也是如五殿下一般愛哭粘人,現(xiàn)在,不也成了個有才干的儲君?!?p>  現(xiàn)在的楚子凱,確實不見得有多愛哭,但粘人嘛,虞昭瞟著那一堆筆墨及通過各路途徑從東宮塞進(jìn)來的東西?!啊彼幌胱鲈u價。

  思來想去,虞昭還是決定要殘忍些,不帶楚子宜去。

  省親前日,虞昭求得了源帝的同意,被允準(zhǔn)出了虞府可再去虞陸府上探望,因此事,她心情愉悅,滿懷輕松收拾好東西,不想走至宮門口的車隊時,愉悅當(dāng)即就去了大半。

  躲了許久的時候,虞昭不曾想能在這里撞見楚子凱,眉頭不由皺起,冷聲質(zhì)問道:“陛下說,此行分明是四殿下護(hù)送?!?p>  “他側(cè)妃病了,來不了?!?p>  說著,楚子凱連忙上前,遞上一封信,小聲急切做著此地?zé)o銀三百的解釋:“你別生氣,你先看看,是他拜托我,絕對不是我強迫他,我絕對不是那樣的人?!?p>  虞昭不接信也不接話,轉(zhuǎn)身就上了車。下車時,也率先指名道姓叫了卓姚過來扶,防楚子凱如防登徒子一般,二人全程無甚交流就到了虞府,因虞昭必行任務(wù)是要從虞程口中探風(fēng),楚子凱送至過后,就借故離開了。

  談話開始不過一刻鐘,果不其然,如源帝所料,虞程便明里暗里與虞昭打聽著楚子宜在她身邊的情況,以及她自己的心思。

  順著虞程的話,虞昭透露自己想法和他一樣的意思,為更加真實,又故意袒露有力不從心之憂。

  虞程聽后,立刻拍著胸脯發(fā)話,許下就承諾讓虞昭寬心,只囑咐她只需侍奉好源帝,穩(wěn)住楚子宜。前朝助力,完全交給自己。

  虞昭再故作關(guān)心了幾句,探得他所計劃的大概方向,滿目疑惑裝作自己不懂朝堂之事,一昧只知點頭贊成和感恩道謝。

  先前虞昭有心提攜虞珠的種種舉動,虞程看在眼里,只認(rèn)為她是看在自己這個父親的臉面上,為了家族,才這樣做。利欲熏心,所以便對虞昭有了信任,將她看做是虞府的通天梯,對大夫人和虞瑤兩個都冷淡了不少,此番,亦是在她面前將野心暴露了不少。

  目的得逞了,虞昭再做過各種表面周旋后,離了虞府得大門,明里和和善善與府中諸人告別,暗里確厭惡地想,這里簡直是個鬼戲臺子,人人都是鬼,卻都愛畫人皮,每每自己來了,就不得不陪他們唱一出虛偽大戲,當(dāng)真煩人得緊。

  不過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虞陸,再是煩心,虞昭便也忍得下來。

  去虞陸府上的事,是虞昭悄聲知會源帝的,不宜太大動靜。于是虞昭與卓姚商議過后,決定遣了一部分跟著的人先回去,只讓卓姚帶著兩三個最得力的人跟著。

  坐了一會兒車,虞昭又覺得自己從來未曾好好逛過京州,待到了人少的地方,路程也不是很遠(yuǎn)時,就帶了幕籬棄車步行,緩步欣賞著沿途的風(fēng)景。

  逮著這個機會,楚子凱不知又從哪里殺出來了,晃到虞昭視線里后,他就將馬丟給下屬牽著,快步上來與她同行。

  虞昭如芒刺背,搶先發(fā)話,壓低聲音將今日探得的事全告訴他,企圖先用正事將他嘴巴堵住,不給他機會說胡言亂語。

  幸好奏效,但虞昭沒察覺到,后面跟著的卓姚聽他們談起朝堂之事,已經(jīng)帶著跟隨的人退得遠(yuǎn)遠(yuǎn)的。楚子凱余光瞧得清楚,非常滿意,依然不動聲色與她交談。

  “你給的紙很好,我寫了很多詩詞??捎幸庠敢挥^?”

  大大小小的正事差不多說完了,楚子凱猝不及防轉(zhuǎn)了話題,虞昭這才發(fā)覺,身旁的人都不在身邊了,方圓五十步,竟只剩了二人。

  “無。”虞昭又變得惜字如金,隨后加快腳步,走動間,手上的紅繩忽然斷了,鈴鐺落地聲音清脆,她駐足,正要彎腰去撿,被楚子凱搶先一步拾了去。

  “請殿下還給我?!?p>  雖那個鈴鐺,與虞府有些關(guān)聯(lián),可虞昭不認(rèn)就算沒有。她只知道這是虞陸當(dāng)初瘸著腿杵著拐為鐵匠鋪背了幾天的煤才換得的,于自己來說,十分珍貴。

  楚子凱不聽不還,拿著她那鈴鐺仔細(xì)打量著,又對著太陽瞧了瞧,答道:“你這和鈴鐺,鍍銀工藝實在不佳,再過個兩三年,恐怕就會銹得不成樣子,這樣吧,你給我拿回去,我?guī)湍阍馘円粚泳筒粫?。?p>  “不必麻煩,還我?!庇菡岩廊痪芙^。

  “昭昭!”

  二人爭執(zhí)間,虞陸蘊著驚喜的聲音再前方響起,虞昭一看就是她得了消息從府中趕出來接。

  此時還是在春日,明明沒幾步路,虞陸一瘸一拐走得吃力,汗都出來了。虞昭見此,連忙過去扶著她。

  見楚子凱也在,虞陸欲行禮,被楚子凱連連叫住免了禮。

  忽見自己給虞昭打的那鈴鐺在楚子凱手中,虞陸驚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虞昭。

  不好讓虞昭被誤會,楚子凱搶先解釋道:

  “本王看這鈴鐺上面的銀快褪了,東宮的工匠技藝精湛,所以想帶回去幫她修一下?!?p>  “那就謝謝太子殿下了?!庇蓐懧牶蟛蛔鞫嘞耄懒酥x,如此,卻也算替虞昭答應(yīng),當(dāng)著她的面,虞昭不好解釋太多,只得暗里瞪了楚子凱一眼,先不做聲,扶著虞陸進(jìn)了府。

  不同于在宮中的莊嚴(yán),也不同于在虞府的虛偽,在虞陸身旁,虞昭總是覺得最自在的。母女二人談?wù)摰模允沁@坊間流傳的八卦趣事,了解過多無用,卻能當(dāng)個樂子,忘了記著不管怎樣,反正皆不會有負(fù)擔(dān),讓她覺得輕松無比。

  團(tuán)聚的時候太難得,半日時間,竟覺還不到一個時辰,虞昭依依不舍與虞陸道別后,上了回宮的馬車,車至中途,掀開車簾,楚子凱就陪在旁邊,虞昭方開始繼續(xù)討要鈴鐺。“還給我。”

  “交給人帶回去了,修好給你送去?!?p>  楚子凱看向她的眼神堅定,松開韁繩,給她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表示自己沒有在說謊。

  見虞昭臉色漸而不佳,楚子凱另想法子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抬手指著京州河漁火初上的盛景給她瞧?!澳憧茨憧矗@江景多好,以后有機會,我?guī)銇砑?xì)賞。”

  果然漂亮得不得了,虞昭看過去,就舍不得移不開眼睛,一路上多得是名勝古跡,楚子凱嘴巴不停,一一為她介紹著,最后都會跟一句:“有機會帶你來細(xì)賞?!?p>  有機會嗎?快至宮門時,虞昭不再理會楚子凱的搭話,將車簾放下了,放空思緒思考著這個問題。

  宮門開了又關(guān)的聲音,最終讓虞昭得了否定的答案,繼而,她又覺方才的思慮多余,本來就只有否定的答案,方才那絲猶豫,算個什么?

  虞昭還是覺得,既開始就做了選擇了,就應(yīng)該一路向前要朝著那個方向去,途中產(chǎn)生的感情,絕對是錯的,兩人就應(yīng)當(dāng)做沒這回事一樣,將情意埋于深土之下,隨時間的流逝,不留下任何痕跡。

  虞昭承認(rèn),自己這次是畏懼了,她已然看透,清楚央央世俗的阻隔,是沖不破的,楚子凱現(xiàn)在看似很勇敢的樣子又怎樣,若自己真陪他錯下去,待沖擊來臨時,自己與他,終將還是會被吞噬得尸骨無存。

  唯有自己永遠(yuǎn)保持清醒,克制心中錯生的情意,此等悲劇就絕對不會發(fā)生。虞昭閉目,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只能如此,只有如此,所有人才終將會如計劃的那般,無憾而終,君臨天下、自由安樂、安享天年……

  回了宮時,已至傍晚,虞昭腳一沾地,即刻就有人來報,說楚子宜發(fā)熱未退,從午后開始,之后就一直昏睡著。

  聞言,虞昭心中開始慌亂,連忙疾步向前,一邊走一邊打聽著情況?!翱墒鞘芎畟L(fēng)?”

  那人答道:“奴才也不知,但聽傳出的消息,御醫(yī)并不曾查出個什么,只吩咐用水擦著身子,看是否能褪熱,也不知見沒見成效?!?p>  聯(lián)想起前幾日楚子宜耳下那塊遲遲不見好的桃花癬,虞昭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心急如焚,步子邁得飛快,最后索性還拋了儀態(tài)跑起來,卓姚一行人在后方追得艱難。

  一進(jìn)殿,虞昭就看見源帝一臉擔(dān)憂坐在主位愁思,心中著急,不知該不該停下行禮,源帝見了她,比她更急,忙揮著手讓她進(jìn)去。“快去看看,怎就離了你一天,就不好了……”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虞昭早已經(jīng)閃進(jìn)了偏殿,快步走至床前用手一探。楚子宜果然還發(fā)著熱,雖不是太嚴(yán)重,但聽人說持續(xù)不下,現(xiàn)又昏睡著,心還是懸得不安生。又試著輕輕喚他。“子宜?”

  楚子宜好似聽見了,手在空中抓了兩下,又沒了動靜。虞昭忙看向在一旁的御醫(yī)。“為何查不出緣由。”

  “微臣無能。”

  那御醫(yī)跪下,拱手答道:“五殿下的脈象等,一切都正常,可低熱不下,又無精神,微臣斗膽揣測,或許是進(jìn)了不干凈的飲食,才致如此。”

  “藥物可傷身?”現(xiàn)在別無他無法,首先給楚子宜去熱最要緊,虞昭覺得,若是無風(fēng)險,能怎樣治就怎樣治吧。

  御醫(yī)答:“回宸妃娘娘,微臣已將藥方子中小兒不能承受的藥物剔除或代替,應(yīng)是無大礙。”

  “熬好藥盡快端過來!”

  虞昭一句吩咐完,親自坐在楚子宜床前,接過侍女遞過的綢巾,輕輕擦拭著楚子宜因發(fā)熱微紅的小臉,心疼極了。

  卓姚隨后才趕到,虞昭見了她人,這才吩咐:“你帶著人,將朝暉宮膳房所有吃食、用具、都仔細(xì)檢查。哪怕是柴碳都不能放過,再有,打聽一下,今日子宜見過的人都有哪些?!?p>  卓姚答道:“是?!彪S后帶著人下去照她說的做。

  好一會兒后,卓姚才一一排查完,過來稟道:“宮中的食材用具都無問題,但奶娘們說,今日五殿下在天子殿時,劉妃云昭容在午膳時分,來給陛下送過菜,兩人逗過五殿下。其余就是平時跟著的人。”

  既是給源帝的膳食,用膳前會千試萬試,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扇绱说脑挘粽媸且蛴行闹讼莺λ鶎?dǎo)致,就又不知從何查起了。

  思緒間,藥也差不多熬好了,虞昭從宮人們的手里接過來,慢慢給楚子宜灌下,后忐忑一直守著,好在這藥是有成效的,丑時剛到,熱就退下了。

  聽得這個消息,源帝與虞昭都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就是如御醫(yī)所說,楚子宜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鬧的毛病,皆是松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再看了一眼楚子宜,源帝才回了天子殿。

  忙碌過后,虞昭回到寢殿,滿身疲憊,再無心思想事情,雙眼一閉睡得沉,窗戶忘關(guān)也不知,春風(fēng)吹進(jìn),將桌上的宣紙吹得散亂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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