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著魚肚白,啟明星落下,太陽正從東方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升起來。
林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滿頭大汗,她揉了揉額頭,用衣袖拭擦汗水。
這幾日傷痛難忍,入夢時,她迷迷糊糊間,依稀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簫聲。
和雅清淡,如一彎淙淙流淌的溪水,她躺在柔軟的河岸邊,置身于美麗的夢境里,暫時忘卻了身上的疼痛,才能一夜好眠。
軍醫(yī)每日準(zhǔn)點(diǎn)來到檔案室為林云換藥,重新包扎傷口,態(tài)度好得無法形容;一日三餐也有專門的士兵負(fù)責(zé)為林云送來飯菜,無一例外都有:炒豬肝、煲豬肝湯……
林云靠在床頭,戲言道:“小六,如今軍營傷員的待遇也太好了吧!若不是著急找回糧草,我倒巴不得多趟幾日?!?p> 說著,她揉了揉自己的胃,皺起了眉頭,“只是這頓頓不離豬肝,吃得我胃難受……”
“我看你是病糊涂了,盡說些糊話?!绷衷苽谟陷^快,林小六陰云籠罩的眉頭,終于放晴了。
林小六搖了搖頭,敲了敲林云的腦袋,從身后遞給她一包東西。
林云打開一看,香飄四溢,是一只肥而不膩的烤雞腿。
她樂得抿了抿雙唇,啃得津津有味,吃了多日的豬肝,此刻口中咀嚼的雞腿是無法形容的人間美味。
啃完了,她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添添油滋滋的紅唇。
林小六在一旁直笑,從懷里掏出一塊灰色手帕遞給林云,對她說道:“我們在袁大頭的住處搜出許多信件,他暗中一直與劉太守做了許多勾當(dāng)?!?p> “可發(fā)現(xiàn)糧草的線索?”林云急切地問道。
“暫時還沒有糧草的線索,我們查到袁大頭生前去過黑市,正順著這條線繼續(xù)追查糧草下落。奇怪的是,還有一批來歷不明的人也在尋找糧草……”
“那我們得抓緊時間,搶先一步找到糧草?!绷衷埔宦?,更急了。
“放心,一切有我,你就安心養(yǎng)傷?!绷中×兆×衷频氖帧?p> 林云擔(dān)心地將另一只手覆在林小六的手臂上,叮囑道:“你千萬要注意安全。”
“林小六,該出發(fā)了!”千勛在外面大喊。
林小六將他的另一只手又輕輕覆蓋在林云手上,眼眸更柔和,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p> 接下來的日子,林小六忙得像個陀螺似的轉(zhuǎn)個不停。城外開倉賑糧,城內(nèi)施粥,城里城外查找線索,根本無法抽身來看望林云。
林云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了,她伸展了一下睡得發(fā)麻的四肢,躺在床上百般無聊。
過了小半個月吃吃睡睡的日子,天天豬肝湯,好肉好菜供著,她的臉頰越發(fā)紅潤有光澤,整個兒都胖了一大圈。
一想到因她之前沖動受傷,耽擱了小半個月找糧草的時間,林云再也坐不住了。
她的手和腳被軍醫(yī)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像個會移動的蠶繭。
很是費(fèi)力才使出力道,她將靠在床邊的拐杖杵在腋下,吃力地朝松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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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松院門口,林云看見熠塵陌在松樹下練劍。
樹上的雪花簌簌落下,熠塵陌劍貫如虹,舞得出神入化,劍影、人影閃爍,雪花飛舞……
她看得有些晃神。
“景都女子愛慕熠少,我見得多了?!蓖鯘櫇纱蛄恐衷疲瑧蛑o道,“一個受傷杵著拐杖的男子,用如此深情的眼神愛慕熠少,我倒是頭一次見?!?p> 林云怔愣片刻,察覺剛才的失態(tài),低下頭,臉色微微酡紅,艱難地作揖道:“王大人,我……我見熠少在練劍,不便打擾,這才站在門外?!?p> “進(jìn)來吧!”熠塵陌把劍丟給侍衛(wèi),接過汗巾擦了擦額頭,瞥見林云杵在那里一動不動,他一邊擦汗,一邊微怒道,“是不是站久了,走不動,等我來抱你!”
林云臉色由紅變得發(fā)白,熠塵陌真真是一個大惡魔。
聽王潤澤的言語,熠塵陌平日里招蜂引蝶也罷了,如今連她這樣的男子都要戲耍一番,不知外面欠下多少風(fēng)流債?
林云深吸了一口氣,為了糧草,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杵著拐杖慢慢走了進(jìn)去。
“熠少!”林云又一次艱難地向熠塵陌行禮。
熠塵陌向身旁的侍衛(wèi)簡單交待了幾句,倒了一杯茶,放在靠近林云一邊的石桌上,“坐吧,找我何事?”
林云站的位置剛好看到熠塵陌面無波瀾的表情,可是他的唇角,明顯笑意微微漾開。
哼!
定是看見她被層層紗布裹成一個肉粽子,故意讓她坐下喝水,在眾人面前出丑。
她才不會上當(dāng)呢!
林云依然杵著拐杖站著,笑如玉蓮,“那日馬場熠少救了我,今日特意來感謝?!?p> “謝禮呢?”熠塵陌掃了她一眼,兩手空空,指了指拐杖,“這根拐杖是送我的謝禮?
“這根拐杖,是小六見我行動不便,他自己做的?!膘趬m陌措不及防的話令林云有些茫然無措,臉上還未綻放的花朵,漸漸凋零。
怎么熠塵陌不按套路走呢?
不是應(yīng)該說不用謝,然后她就可以順便問問,何時去小河村嗎?
“熠少的救命之情,生當(dāng)隕首,死當(dāng)結(jié)草以報(bào)!”她沒帶謝禮固然是她考慮不周全,可她如今這般模樣,如何買謝禮呢?
林云輕皺眉頭,開始思量找小六幫她買份什么謝禮呢?
一般貴重的,他肯定是看不上;特別貴重的,她摸了摸干癟癟的腰包……買不起?
熠塵陌掃了她一眼,見她冥思苦想的樣子,覺得無事的時候,逗逗林云,看她臉上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表情,還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繼而冷冷道:“還沒有想好謝禮嗎?我可真沒看出你的……誠意在哪里?”
王潤澤聽得一頭霧水,這熠少怎變得如此計(jì)較有恩必報(bào)了?居然主動開口向一個小兵討要謝禮,弄得人家一臉尷尬。
他趕緊補(bǔ)充了一句,“熠少,林姑娘說等你回到景都,她在仙人留設(shè)宴款待,以謝救命之恩?!?p> 熠塵陌沒有作答,依舊慢條斯理地喝茶,一臉平靜地看向林云。
千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家公子啥時候如此在意謝禮?
林云瞥見熠塵陌俊美的輪廓,她干巴巴地陪笑著,拍了拍胸脯,“誠意是有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只是……?p> 林云絞盡腦汁思考著,諂笑道:“送給熠少的謝禮,除了誠意還得用心,所以……”
“這用心的謝禮,自然得是你親手做的,而不是買的……”熠塵陌目光幽深,看向林云手中的拐杖,這根林小六親手做的拐杖,他怎么越看越像一根針,扎在他心里。
林云見熠塵陌緊盯著她手中的拐杖,恍然大悟,可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試探著問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特意來問問熠少可有什么喜歡的?待我傷好了,定親手做一個謝禮送給熠少。”
她暗自嘀咕,“難道他想要一根拐杖,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我是英雄,你嘛……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多向英雄看齊!”熠塵陌清冷的目光,揉了點(diǎn)點(diǎn)笑意。
林云歪著腦袋瞪了熠塵陌一眼,悄悄做了一個鬼臉。
沉默片刻,熠塵陌的臉上淡淡笑開,如輕風(fēng)一樣柔和,“我喜歡……你親手繡一個荷包吧!”
“什么?”林云與王潤澤異口同聲道,“荷包?”
千勛雖沒有開口,臉色甚是奇異。
熠塵陌一臉嫌棄地丟掉公主送他的荷包,那幅畫面就這樣浮現(xiàn)在他眼前。
他滿心同情地看向林云,這就是得罪他家少爺?shù)南聢觥?p> 熠塵陌清了清嗓子,重復(fù)了一遍,“繡一個荷包!”
“他一個大男人,會繡嗎?”王潤澤神色異樣地看向熠塵陌,這捉弄人的手段是越發(fā)高明了。
景都那么多女子送熠塵陌荷包、腰帶……何曾見他收下過;那么多女子主動投懷送抱,何曾見他心動過……
如今,他恬不知恥地向一個大男人開口要荷包,難道……
王潤澤心中起了邪念,鄙夷的目光看向熠塵陌,“不近女色的熠塵陌,原來是……”
林云一聽,嫣然一笑正迎上熠塵陌深如黑夜的眼睛,別人猜不透他所想,她卻知曉大魔王想用女紅刁難她。
她極力控制自己欲笑不能笑的嘴角,心想:“男人肯定不會了,沒想到我是女子吧!雖不及那些大家閨秀的繡工好,但拿繡花針隨意舞幾下,簡直就是小事一樁?!?p> 她微微俯了俯身子,假意欲哭無淚道:“熠少喜歡荷包,我一定竭盡全力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