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人民教師的一大好處就是,在我們結(jié)束春節(jié)假期紛紛返回工作崗位的時候,李得曦老師卻還在放假,并時不時地傳來一些碧海藍天、陽光沙灘、海鮮大餐的照片,她的悠然自得對比著我們的焦頭爛額,讓我羨慕嫉妒就差恨了。
在得曦又發(fā)了一張自己耳邊戴著雞蛋花、神態(tài)做作的照片之后,金津忍無可忍地問:你能不要繼續(xù)搔首弄姿了嗎?怎么還不滾回來?難道已經(jīng)在三亞辦常住戶口了嗎?
得曦淡定回復(fù):莫催,最后一周。
金津又發(fā):怎么就這么樂不思蜀呢?莫非是有艷遇嗎?
得曦回復(fù):看看你這副污濁的樣子,我是來凈化身體、洗滌心靈的,怎么會沾染這種世俗之事。不過你們也知道我的魅力,倒是先后遇到好幾個男人主動前來搭訕了,很煩,都已經(jīng)被我一一擊退。
我也加入她們的討論:看來李老師這次的‘大清洗’是認真的。
得曦糾正:這位同學(xué),是洗滌,不是清洗,請注意你的用詞。
金津發(fā)言:管它是什么,快點回來吧!我們都想你了!
在這之后的一個星期,得曦不僅沒有再發(fā)照片,連只言片語都沒有,我和金津只當(dāng)她是又進入了更深一層次的修行。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剛剛溫完書,正準(zhǔn)備去洗個澡,突然手機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上寫著“美麗的神經(jīng)病”,沒錯,就是李得曦。原本她在我通訊錄里的名字是“神經(jīng)病”,而那個違心的修飾語則是神經(jīng)病本人強迫我加上去的。
“哈嘍呀。”按下通話鍵后,我輕松地打著招呼,可聽筒另一側(cè)卻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頓時嚇了一跳,趕忙問:“怎么了?”
對面仍然只是哭,一個字都沒有說。
“得曦,是你嗎?發(fā)生什么事了?”我繼續(xù)緊張地追問。
“是……我,小如……”簡單的幾個字之后,哭聲依舊繼續(xù)。
“為什么哭?。磕懵f?!蔽艺娴暮軗?dān)心她。
“死了……死了……”得曦邊哭邊含糊地說。
“誰死了?”我立刻感到呼吸不暢。
“趙子欽……趙子欽死了……”得曦回答著,哭得更兇了。
我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怎么可能?趙子欽還那么年輕,又一直保持健身的習(xí)慣,身體素質(zhì)也沒的說??墒恰藐禺?dāng)然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
“趙子欽怎么會死?你見到他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我有一萬個疑問。
得曦在哭了幾分鐘之后,終于可以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始講事情的原委。
三天前的傍晚,得曦去海邊游泳。自認為游泳技術(shù)很高的她,游著游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離岸邊已經(jīng)越來越遠,這時她才意識到有些害怕。得曦嘗試著矯正方向,卻突然感到腿部一陣劇烈的抽筋。得曦頓時慌了,在海浪的撞擊下,整個人也開始向下沉,她不停地用力伸蹬,卻根本力不從心。
原來溺水是這種感覺,原來死亡可以這么隨意……得曦想著,被猛灌了幾口海水,意識漸漸不清晰。這時,突然兩只手抓住了她,拼命地將她抱著向上拖。得曦模糊地瞇起眼睛,發(fā)現(xiàn)救她的人居然是趙子欽。
“我果然是要死了,沒想到最后想起的還是你……”得曦不知道自己是說出了這句話,還是在心里想的。
拖拽感越來越強,得曦的意識也在逐漸恢復(fù)。真的有人在救她,拖著她向岸邊努力地游。得曦睜開眼睛用力確認,是他,真的是趙子欽!
趙子欽用力將得曦推向岸邊,對正在趕來幫忙的人大喊:“救她!”
來不及反應(yīng),三、四個人七手八腳地抓住得曦,將她帶離這冰冷恐怖的深淵。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海浪猛撲了過來,趙子欽瞬間被吞沒。得曦回過頭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趙子欽的蹤影,這時有另外兩個好心人沖進海里想要去救趙子欽,而得曦則被安全地抬到了沙灘上。
得曦渾身顫抖,大口大口地吐著海水。雖然自己已經(jīng)毫無力氣,她仍然歇斯底里地沖著大海喊:“趙子欽!你回來!”
兩個救援的人無功而返,得曦發(fā)瘋一樣地向海水里沖,被大家攔了下來。
“小姐,你冷靜一下,專業(yè)的搜救隊馬上就會趕到!”這是得曦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得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病房里。
護士走了進來,關(guān)切地說:“你被送來的時候,什么證件都沒有,我們沒能立刻聯(lián)系到你的家人。你現(xiàn)在可以把家人的通訊方式告訴我,我?guī)湍阃ㄖ?p> “護士小姐,有沒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我之后被送進來的?也是溺水?!钡藐卮驍嗔俗o士的話,急切地問出自己最關(guān)心的問題。
護士搖搖頭,說:“沒有,是你的同伴嗎?”
得曦失魂落魄地點點頭,說:“是我男朋友……他救了我……”
護士聽了之后有些感動,說:“你先好好休息,我會幫你關(guān)注著,如果一會兒有三十多歲的溺水男子被送進來,我一定立刻來告訴你?!?p> 得曦就這樣等,等來了兩天后趙子欽的尸體被打撈上來的消息,等來了警察拿來趙子欽生前留在酒店里的遺物。
得曦一直哭,無法遏制,仿佛這一生的眼淚都在這幾天里流光了。她顫抖著翻看趙子欽留下的行李箱,里面有衣服、手機、各種證件,還有登機牌和酒店的發(fā)票。得曦這才知道,趙子欽在一周前就已經(jīng)來到了三亞,而且跟得曦住在同一家酒店,為什么會這么巧?得曦打開趙子欽留下的相機,一張一張地翻看,照片里居然全都是這幾天里的她,在海邊穿著比基尼的樣子,戴著太陽眼鏡躺在躺椅上的樣子,在酒吧里獨自喝酒的樣子……
趙子欽居然一直在默默地跟隨著我……守護著我?想到這里,得曦仿佛聽到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