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定音
這楚王怎么總是無聲無息的?
朱槿:“……”
她很恐慌。
恐慌過后就是鎮(zhèn)定。
真講道理的話,她也沒說錯什么,不講道理的話,她也會讓他講道理的。
楚墨向皇帝行禮。
其他人向他行禮。
朱槿平平淡淡道:“請殿下恕罪,槿娘言語有失,冒犯了殿下?!?p> 楚墨道:“不必如此?!?p> 他的話音很冷漠。
朱槿去看他,這是她第一次見著這位殿下,卻在見到的一瞬間啞然。
冰雪。
仿佛漫山滿川的冰雪襲來。
朱槿尚未見著楚墨的全貌,便已先一步感覺到了那撲面而來的清冷高華的氣質(zhì)。
如修竹,如雪山,如云端。
紫色這樣貴氣而世俗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卻不能沾染到他分毫。
很難用語言去具體形容,朱槿的目光掠過他寬大衣袖下修長白皙的手,嚴(yán)肅官服下高挑頎長的身姿,再到那凸起的喉結(jié),和那半張側(cè)臉。
楚墨身份遠(yuǎn)高于朱槿,便站在朱槿的前方,朱槿看著他那半張側(cè)臉,不夸張地說,一瞬間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感覺到她的目光,楚墨微微偏了臉,眼珠轉(zhuǎn)動,斜睨著她。
不可逼視的容顏。
朱槿本身就是頂尖的美人,還是極為艷麗的那種,卻依然覺得眼前人的容顏不能正視。
不知天公筆墨,竟能如此雕琢。
凝萃了的冰雪堆積上他的眉梢眼角,讓他眉目極清,極冷,宛若晴光照映在滿是白雪的大地上,久看即令人目眩,而他的目光過處,如雪山云端間,神明對世人的俯視。
被俯視的朱槿莫名覺得自己仿佛比他低了一頭。
不對,她本來就比他低了一個頭不止。
朱槿幾乎是不能自已地,略略轉(zhuǎn)過了一下目光。
楚墨只施舍給了她一眼,隨即便轉(zhuǎn)過頭,道:“此題一開始是由惠妃娘娘向本王詢問,由本王出的,但后面的改動,與本王無關(guān)。”
他的聲音如是娓娓道來,卻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單輕容在旁愣住了之后,隨即接口道:“是,此題奴婢與其他人一起商議之后,將殿下原本除顏色外一模一樣的珠子的這個說法,改成了珍珠,明珠和翡翠珠子,本意是希望各位能更清楚明白些,卻不想……”
卻不想被朱槿抓住了疏漏,批得體無完膚,踩著她狠狠地出了一把風(fēng)頭。
單輕容看著朱槿道:“奴婢冒昧,但有一事,想向姑娘請教?!?p> 朱槿笑了笑,風(fēng)姿卓然:“請說。”
單輕容道:“在楚王殿下的條件下,姑娘是否覺得若要拿到同色珠子,須得四次?”
徐思嫄腳下發(fā)軟,幾乎跪了下去。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最為不可能的答案,竟然是真的!朱槿沒有騙她!
朱槿早就沒注意到徐思嫄了,她是想承認(rèn)單輕容的話的,但一個轉(zhuǎn)念,卻又意識到不能承認(rèn)。
她先前說話的時候,其他人給的反應(yīng)才讓她的話更顯出說服力來,這不僅說明大多數(shù)人同意她的想法,更說明如此簡單的問題,很多人其實沒想明白,不然不會這樣贊同她。
她其實利用了她們中大多數(shù)出身較好的傲慢,把話題轉(zhuǎn)向兩顆珠子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思考上,借以引起她們的認(rèn)同。
此刻她若是認(rèn)了,無形之中就是認(rèn)了大多數(shù)人的愚昧。
朱槿慢慢道:“槿娘從未見過兩顆一模一樣的珠子,既是沒見過,不敢妄言楚王殿下的猜測?!?p> 單輕容奇怪道:“姑娘?”
楚墨這不是猜測,是假定啊,她以為朱槿肯定會承認(rèn)的,卻不想她這般說,著實令她迷惑。
楚墨打斷單輕容的話,對皇帝道:“父皇,兒臣先前的問題已被改,現(xiàn)欲在先前基礎(chǔ)上,重新問一個問題。”
皇帝道:“且說來聽聽。”
楚墨轉(zhuǎn)身,面對著眾人。
他的臉真是令人下意識地回避,若說朱槿這般明艷的美人讓人回避不奇怪,但在楚墨身上,當(dāng)真是清冷到了極致處,就是一種干凈純粹,叫人不敢直視,只敢悄悄窺探。
楚墨說是問眾人,視線下移,卻多數(shù)落到了朱槿身上:“我先前說是三類珠子各一百顆,若三類珠子數(shù)量分別為五十顆,五十顆和一百顆,取兩顆同類的珠子,需要幾次?若為十顆,十顆,一百顆呢?”
皇帝點頭道:“可?!?p> 人群里有人正欲出頭,卻早被朱槿截下了,她已經(jīng)吸取了一開始的教訓(xùn),知道就要早說,不然就等著悔之晚矣吧。
朱槿淡淡道:“殿下不必問了,先前的一百顆也是用來作為迷惑的條件的吧?我拿出一對珍珠,和拿出一對明珠,在殿下的條件下,又有什么區(qū)別呢?不都是同一類珠子嗎?數(shù)量與次數(shù)間哪里有什么關(guān)系?!?p> 朱槿微微冷笑:“殿下何必真的拿我們當(dāng)傻子一般看待。”
楚墨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平靜到了極點。
朱槿心中發(fā)毛,偏過頭不看他。
她要這滿場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那就只能是她的。
前面她被指控的時候,在場無一人為她說話,她知道這種情況下想開口也是極難的,但事實就是沒人管她,她又為什么要考慮其他人是不是被她奪去了所有風(fēng)頭?
皇帝已經(jīng)笑了:“朱家槿娘,看你如此聰慧,又告訴旁人錯誤的答案呢?”
皇帝的眼神掃過此刻分外不安的徐思嫄。
若是朱槿畏畏縮縮地把這一切道來,現(xiàn)在大約也能得一句聰慧的贊揚,可到底做沒做過這種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朱槿就把事情說得咄咄逼人,鋒芒畢露,便顯得高傲不凡。
一個高傲又聰明的人,通常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會做那些陰私事情的。
撒謊的可能性順理成章地往徐思嫄身上偏去,何況她本來就撒謊了,又何況她本來就心虛。
朱槿沉默著不語,就能把徐思嫄逼向崩潰。
隨著朱槿前面的話一條條地列出來,徐思嫄早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入了朱槿的謀劃,不過不是朱槿讓她進(jìn)去的,是她自己跳進(jìn)去的,徐思嫄欲哭無淚:“陛下,請陛下恕罪,大,大約是我聽錯了,把槿姐姐告訴我的‘是四次’,聽成了‘十四次’?!?p> 這就可以解釋她的答案為什么是這個了。
惠妃轉(zhuǎn)念道:“朱槿,便是你們感情好,陛下也在上頭,這又是考核,你怎么能徇私舞弊呢?”
反正她的目的在于讓皇帝覺得朱槿不好,徐思嫄如何,與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
朱槿忽然就冷笑了一下。
惠妃變了臉色道:“你笑什么?”
朱槿面露嘲諷:“娘娘先前說我構(gòu)陷徐妹妹的時候,說我心懷不軌,倒是只字不提該不該聽旁人的,該不該舞弊,如今落到了我頭上,倒就又還是相信徐妹妹了,覺得是我在知道答案的情況下,還要左顧右盼,還要去瞧旁人的答案,還要再去多管閑事告訴旁人。”
“槿娘從來不知,自己竟然是這般忙碌的?!?p> 惠妃強(qiáng)自爭辯道:“指不定你是和這秀女關(guān)系好,所以才告訴她呢?要不然,是她問你的呢?”
朱槿笑了一笑:“娘娘此話就說差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