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面是用半透明的輕紗做的,朱槿入眼先是上面并蒂蓮的筆墨,隨即眨了眨眼,隔著扇子看見了對面站著的人。
朦朦朧朧的。
卻仿佛有些熟悉。
朱槿一驚,臉上的團扇便滑落了下來。
紫檀木的扇柄顏色深沉,更襯得執(zhí)扇的手白皙,上頭的蓮花筆觸鮮紅而艷,如剛從水中洗出的一般,花開兩朵,并蒂雙生,相偎著便生出纏綿之感,隨著扇子滑下,那一點紅而纏綿的顏色便仿佛侵染上了她的眼角,讓露出來的一雙眼睛都帶了緋色。
朱槿從來只見著楚墨穿紫,都是官服,她以為他把這極為挑人的顏色穿出了難得的貴氣,又中正,是合適的,及至今日見他著了一身白,才猛地意識到,大約不是衣裳襯人,而是人穿衣裳。
皚皚若白雪,高潔不染塵。
若說紫色尚且世俗,壓住了他身上那超然的氣質,那白色便是翅膀,幫著他一瞬間羽化而登仙。
真是奇怪,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身上卻有這樣的氣質,還有那樣的嗓子。
團扇從朱槿手中滾落了下去。
扇子在地上打了兩個轉,落到了楚墨的腳邊。
鮮紅的顏色壓上了他雪白的衣角。
就像一塊潔白的,從沒有人沾染過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抹血跡。
是骯臟凌亂的,也是破壞毀滅的。
朱槿調轉了目光,去看湖里的魚。
女子困意闌珊,坐在水榭中,她的身子仰躺著,臉上蓋著扇子,卻露出的一截脖頸,長而優(yōu)美地,脆弱地暴露在空氣中,仿佛一折即斷。
天氣炎熱,她只穿了貼身的上衣下裳,上衣只齊胸,肩膀手臂的裸|露處罩了繡花的丹紅輕紗,裙子原本是齊到腳面的,卻因為她躺著,露出了一對小巧的腳。
她似乎有些煩躁不安,細細的汗珠滲了出來,很快又被四周的風吹散,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看見她脖子咽喉處輕輕地動著,弧度折得越發(fā)明顯,腳無意識地踢了一下,露出了沒穿羅襪的,圓潤的腳踝。
他問,你在想什么?
她受了驚,團扇從她的臉上滑落,從她的身體上滾落,一路落到他的腳邊。
她睜大了眼睛,眼角猶帶赤色,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扇子上,隨即又偏轉了頭,不愿再去多看他,也不愿再去看扇子。
她微微傾斜著身子,構成了一個婉轉玲瓏的弧度。
他想起,那日在水中的時候,她壓著他,那樣的身段,當真是顯露無疑。
是雪白的,也是鮮紅的。
雪白的是肌膚,鮮紅的是嘴唇。
雪白的是骨架,鮮紅的是血肉。
他彎腰,撿起扇子,卻并不遞給她。
白色的衣角擦過地上,殷紅的顏色染上他的指尖——他在用手指觸碰那朵蓮花。
佛祖拈花,迦葉一笑。
拈起的金婆羅花圣潔端美,卻沒人知道,當一個云上人手執(zhí)紅蓮花的時候,該是怎樣驚心動魄的違和與美。
朱槿轉過身來,足尖翹起,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上面,意態(tài)閑散:“殿下怎的拿著我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