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向父皇問安,不知圣躬安和否?”
清晨,太子遵旨來到未央宮中請安。
皇帝正在用早膳,余光落在畢恭畢敬的太子身上,卻不像平時那般見到他會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坐吧。”緊接著,又轉(zhuǎn)頭對徐公公說:“賜膳?!?p> 太子起身,再次謝恩:“謝父皇?!?p> 比起樓景初,太子在皇帝面前,更像個循規(guī)蹈矩的臣子,而非兒子,硬生生地在自己與父皇之間打造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從小便是這樣,疏離冷漠,說話不多一個字。
徐公公端上清粥小菜,太子只微微吃了兩口,便又放下筷子,頷首等待皇帝用完善。
盡管餓的緊,他也不敢放松了用膳,生怕行差踏錯,被父皇抓住了錯處。
皇帝慢條斯理地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粥,瞟了一眼太子碗里剩下的,不悅:“遠(yuǎn)兒,不合胃口嗎?”
“回父皇,合極了胃口。”
“那剩這么多?當(dāng)初真該讓你去安營見見那些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百姓才是?!被实奂又匾袅?,略帶了些警告,希望他能聽懂話中含義,不要浪費(fèi)了糧食。
樓景遠(yuǎn)是個聰明的,認(rèn)錯之后便立即將剩余的粥與小菜吃了個精光,又問徐公公要了一塊帕子將臉與手擦干凈,走至大殿的中央行禮:“兒臣謝父皇賜膳。”
望著這樣的太子,皇帝嘆了一口氣,今日,他突然意識到真正冷漠,未曾將他真正當(dāng)做父親來看待的是眼前的這位太子,樓景遠(yuǎn),可這四年來卻遲遲在怪罪心中曾經(jīng)最偏愛的樓景初對他的疏遠(yuǎn),這父親,做得是何等的可笑與荒唐啊。
他以為他在拼盡全力權(quán)衡朝中各派系的勢力,以避免二子奪嫡,同室操戈的慘劇,到頭來,卻落了一場空。
“太子妃,還住在侯明王府中?”皇帝幽幽地開口問道,大殿中安靜地只剩下了兩人均勻而交錯的呼吸聲。
“是,她還想陪長姐?!睒蔷斑h(yuǎn)不愿多加解釋,既然陛下昨日都已下旨,他也實在不明白為何又來詢問這事。
皇帝微蹙眉頭,加重音量又問了一遍:“是太子妃她想陪王妃生產(chǎn),還是她根本就是害怕跟你回去?”
樓景遠(yuǎn)思索片刻,便明白過來,大抵是父皇已從誰的口中得知了太子妃被打之事,今日是來興師問罪了。
他也深知,這事任誰來判個是非,都是他暴虐成性,不占理,瞬間臉色煞白,噗通一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朕自你小時候,便是教你“仁義”二字,你卻......哎!”因殿內(nèi)奴才與丫鬟們都在,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皇帝也不想直接點(diǎn)破,讓人落了口舌,使得御史臺聯(lián)名上奏,最后不得不將這事搬到朝堂上議論,讓后代貽笑。
樓景遠(yuǎn)俯身叩首:“兒臣知錯?!?p> “呵,你倒是認(rèn)錯認(rèn)得快,既然知道錯了,可有解決之策?”皇帝鄙夷道。
“兒臣會將太子妃接回府中,并去相府向蔡大人致歉?!笔聦嵣?,樓景遠(yuǎn)在男女關(guān)系這方面,遲鈍得很,也只能想到這樣一個補(bǔ)救的法子。
“你愿去接,人家可不愿意跟你回去?!?p> 樓景遠(yuǎn)聞言,委屈地嘟囔了一句:“還不是您的旨意,讓她鉆了空子?”
“混賬。”大殿實在是太過安靜,這話一字不落地鉆入了皇帝的耳中,氣極“看你這樣子,根本就是毫無愧疚之心。”
樓景遠(yuǎn)又叩首:“父皇,求您收回昨日的旨意,否則,無論兒臣如何道歉,太子妃是斷不肯跟兒臣回太子府的了。”
皇帝頓了片刻,昨日下旨的時候,還以為是太子妃與王妃姐妹情深,又因自己對顏寧兒充滿愧疚,聽聞太子妃想要陪伴王妃待產(chǎn),沖動之下便傳了這么一道旨意,不料傳完后卻又聽聞了這樁事,自是始料未及。
他揉了揉眉心,轉(zhuǎn)頭讓徐公公屏退左右兩側(cè)侍奉的奴才丫鬟,又吩咐徐公公趕緊去將梁貴妃請來。
不一會兒,梁貴妃笑盈盈地步入殿內(nèi),余光略微掃過樓景遠(yuǎn)與皇帝,只見二位面如土色,立即撤回笑意,嚴(yán)肅道:“臣妾請陛下安。”
“來得正好,此事你也拿個主意出來?!被实蹮o奈道。
此事?何事?
梁貴妃一臉迷茫,怯生生地試探:“陛下所言是何事?”
“問你的好兒子!”皇帝隱忍已久,終于爆發(fā)出來。
梁貴妃的目光落在跪著的樓景遠(yuǎn)身上:“遠(yuǎn)兒,你這是怎么又惹你父皇生氣了?”
“回母妃,兒臣打了太子妃,所以她一氣之下,住到了侯明王府,兒臣昨日去接她,她卻不愿回來,父皇讓您過來,是想您幫著那個主意?!睒蔷斑h(yuǎn)求助地看向母妃,希望她能給自己指上一條明路。
梁貴妃瞬間惱怒,一巴掌拍在了樓景遠(yuǎn)的一側(cè)臉頰:“糊涂!太子妃可是相府獨(dú)女,蔡大人的掌上明珠,你母妃嫡親的外甥女,與你已是最好的婚配,你這也敢下得去手打她?”
她不解,平日里看著挺乖,腦子特別清楚的孩子,怎么就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幸好陛下今日并未拿太子之位說事,否則他的沖動便能在頃刻間,讓他們母子倆幾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兒臣知錯了!”樓景遠(yuǎn)轉(zhuǎn)向自己母妃站立的方向,再次磕頭認(rèn)錯,聲音帶了些哭腔。
“認(rèn)錯便是要拿出認(rèn)錯的態(tài)度!”梁貴妃厲聲道,她雖心疼自己的兒子,可也清楚皇帝的脾性,此事不拿出一個亡羊補(bǔ)牢的法子來,即便宰相不追究,陛下也是要追究一二的。
“求母妃告知兒臣該怎么辦?”樓景遠(yuǎn)的聲線已有些歇斯底里,透露著十足的絕望。
“穿素衣去相府跪下認(rèn)錯!”梁貴妃呵斥道。她了解蔡相與自己的堂妹,這么點(diǎn)事,他們不會也不敢怪罪太子,可礙于皇帝的面子,這出戲還是要委屈自己的兒子配合演一下。
皇帝立即會意,也不得不佩服梁貴妃的聰明。
如此一來,即便太子妃不肯聽太子的話回到府中,但是至少蔡相與梁夫人的話,她總會聽上一兩句的,只要蔡相愿意將這事壓下來避而不談,這事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聽你母妃的,現(xiàn)在就去吧!”皇帝揮了揮手,懶得再與他多講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