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巴蜀一帶的生意田產(chǎn),向來由公子王虎負責,這是合莊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王翦對此表示默許,王賁也是不予理睬,而因為王齊與王翦兄弟之間的一段過往,李氏及族中元老也不好僭越置詞。
當年王齊王翦兄弟兩個初入軍伍時,都在白起帳下作伍長。王翦足智多謀、王齊驍勇善戰(zhàn),皆是軍中頗具威名的年輕小將。
秦軍與趙國長平大戰(zhàn)時,因久攻不下,白起遂用王翦離間之計,策動趙王罷黜廉頗,改用趙奢之子趙括為將。
趙括乃紙上談兵之輩,只會巧言雄辯,不懂得戰(zhàn)場廝殺。秦軍中軍大營仔細商討一番后,決定任命嬴岳為左軍先鋒,帶兵截斷趙軍糧道、伏擊援軍;任命王翦為前軍主將,設法激怒趙括、引兵出城;任命王齊為右軍都尉,只等趙括出城,便與王翦一起,圍合廝殺;白起自持主帥劍印,穩(wěn)坐中軍大營,總攬三軍、調(diào)度呼應。
王翦打著前軍主將旗幟,率一隊老弱殘兵親至長平城外,與眾人一起站在護城河邊,脫下褲子,對著城墻大門滿滿的撒了一泡尿,尿水全都流進了護城河里、流到了趙軍腳下。之后,王翦便昂首挺胸、斜眼輕笑,在護城河邊閑庭碎步,悠然慢走。其眼中既無趙軍、其目中也無趙人,顧盼之間盡是輕蔑,表情神色囂張已極!
長平城將領兵卒盡皆大怒,趙括親率大軍殺出,縱馬狂奔、直指王翦。
王翦即刻上馬,一路將趙括引到三十里外,之后便與大軍會合,與早就埋伏在城外北郊的王齊右軍一起,分別斷絕趙括西進、東歸之路。
同時,左軍先鋒嬴岳將五萬騎兵分成兩支:一支一萬,繼續(xù)奔向東北,截殺趙軍糧道、援兵;他親率另一支四萬鐵騎,一路奔回長平,阻斷趙括北上之路。三軍主將白起手持劍印,親率步兵大軍,繞道南郊,阻斷趙括南逃之路。
四路兵馬,王翦車兵、王齊弩兵、嬴岳騎兵、白起步兵,將趙括四十多萬軍士死死圍住、密不透風!
一聲令下,秦軍如滔天巨浪、洪水般漫溢過去。兩軍沖陣、捉對廝殺,喊聲震天、慘叫如雷!這一戰(zhàn)一直從天明殺到黑夜,又從黑夜殺到天明,再到第二天黑夜仍未停止。
長平城三十里外的平原荒野中,血流如滄海、尸體如河沙。趙括在亂軍叢中左右奔逃,皆不得路。王翦親率車兵緊逼死咬,就是不放他走。到最后,趙括求天天不應、告地地不靈,實在走投無路,反而過來對著王翦撲咬過去。
王翦所率軍兵為車兵,是春秋時期的主戰(zhàn)兵力,在戰(zhàn)國時已然有些落伍。原本只是用車兵誘敵深入,到最后竟如死士般緊盯趙括。眼下趙括反向殺來,他便即刻命手下車兵看準號令,棄車散開,匯入到亂軍之中,等趙括惶然無計時,再行聚集,依舊緊逼死咬。
王齊在戰(zhàn)陣之中,遠遠看見其弟從戰(zhàn)車上跳了下來,只以為車兵大亂,無人護衛(wèi),急忙率一眾親兵,穿過戰(zhàn)場,狂飆飛奔,要去援救。
也就在這時,趙括手下部族被嬴岳盯上,陷入苦戰(zhàn)。趙括瀕死之際,一邊咬牙痛哭,一邊命人持強弓硬弩,只要射殺王翦,以解心頭死恨!
當時情景,王翦已然藏身在亂陣之中,由白起步兵親自護衛(wèi);而王齊突至,乍然間撲了個空,正好撞見趙兵,被趙括及其手下一陣亂射,萬箭穿心而死。隨后,趙括舉劍自絕,趙軍大敗。時秦昭襄王四十七年九月。
這場震動天下的長平之戰(zhàn),致使秦國威名大顯,一步成為戰(zhàn)國七雄中最為強盛的一國。而趙軍四十五萬精銳軍士,也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趙括自刎、趙王請和,大秦最為忌憚的宿敵,在一場戰(zhàn)爭之后,再也無力與之抗衡。
秦昭襄王狂喜,重賞三軍、舉國大慶!
在這載歌載舞、歡聲笑語的凱旋聲中,王翦,這位在長平之戰(zhàn)大顯身手的年輕小將,抱著他哥哥的尸體,仰面抬頭、嚎啕大哭的返回了咸陽。
有關王齊之死的種種說法,曾一度在王翦府上廣為流傳。有說王齊是為了替王翦擋箭而死,也有說王齊帶兵過于深入、被流矢射中而死。王齊獨子王虎還一度去見過王翦,問他父親到底怎么死的。
王翦面露悲容,答道:“全因叔父指揮不當?!?p> 于是,王齊替王翦而死的說法,便在王氏府中蓋為定論。
王虎自小便認為,其叔父王翦能夠活著回來,是用他父親的命換來的;王家能一連出來兩位侯爺,也是用他父親的命換來的;王氏一族能立于渭水秦川,成為大秦一等一的豪門望族,更是用他父親的命換來的。
而這一切,本來是該屬于他父親的!屬于他那位被萬箭穿心、慘死戰(zhàn)場的父親!
在以后的漫長歲月中,他也曾恨過王翦,也一度當面指責過王氏父子,但王翦總是默不吭聲,反而對他越來越好。
王虎雖有怨氣,可王翦畢竟是他親叔,一脈的血親,縱然胡鬧,也決計到不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一直到幾年前,王虎要開府另居、分家而治,王翦便把巴蜀一帶全都拿了出來,讓他暫且練練手,分家一事,以后再議。他與王翦之間的這段糾葛,才算是漸漸平息下來。
巴蜀一帶說是讓他拿來練手,其實基本上算是送給了他,只不過沒有簽訂文書、立下字據(jù)而已。至于巴蜀歷年來的收成、利潤,不僅王翦不予過問,府中上下也多半默許縱容,所以才會出現(xiàn)商旅無錢而要主家補貼的尷尬局面。
這些事情,王安清楚、楚南雄清楚,在座的諸位仁公小姐們,也全都清楚。因此,當老長史拿出賬目書冊時,王安根本就沒報多大念想。只希望其叔王虎能夠看在本家的面子上,收收性子、做做功夫,不要給莊上抹黑、也不要給四地從商的宗族子侄立了個墓碑。
哪知她還未打開賬目,就聽老長史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小姐,虎公子不僅送來了賬目單據(jù),還派人送來了這幾天的利潤收成,共計十八萬九千七百六十五兩,合三十七萬九千五百三十錢?!?p> 只這一句話,在場的諸位仁君、諸位公子、諸位小姐,全都惶然愣住,瞠目呆坐。那商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道:“老長史說錯了吧,莫不是問你們莊上要這么多錢?”
老長史頗為欣慰且有些傲氣的搖了搖頭,隨后就微笑著看向楚南雄,“公子,巴蜀只這幾天,送來了三十七萬九千五百三十錢,只這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