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柳牧景覺得有些糊涂。
凌盛王朝不單是一個食血者的問題,而是沉珂已久。它如同巨輪已千瘡百孔,堵無可堵,早晚都會沉入歷史的海浪里。而這艘巨輪中最大的窟窿就是食血者。
王室供奉著吸食人血的惡魔,這個消息若是真的,必然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就算不被廢黜,整個王室也已經(jīng)風雨飄搖。就算太子現(xiàn)在立刻即位,整改吏治,也不過是如同明宗、睿宗那樣的小修小補。
玄羲答非所問,“我如今的人生其實比你知道的要艱難很多。無所謂了,反正誰到最后不是一死?!?p> “殿下何必如此悲觀,其實什么都不用做,等待時機。左相再怎么樣也是臣子,能拿殿下怎么樣?就算什么都不能做,遲早殿下會是一國之君?!?p> 柳牧景沉穩(wěn)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他知道這話無意是在咒罵王上。但人遲早要死的,就算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王上,也會有百年之后。在他的心里,父親傳位給兒子難道不是天道嗎?
在他看來,太子想要保護蘭花黨無疑是自己反對自己。
“在你的心里,祖父傳位給父親,父親傳位給我,是天理昭彰的事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先祖的王位又是從哪里來的?”太子頓了頓,想起金山那天在書房外面說的話,“黃帝產(chǎn)昌意,昌意產(chǎn)高陽,是為顓頊。顓頊產(chǎn)鯀,鯀產(chǎn)文命,是為禹。黃帝的整個世系都是女子,如今卻被歪曲成男子,母系氏族又在哪里?堯舜禹時期禪讓制,現(xiàn)在禪讓制又在哪里?”
“就算父傳子像禪讓一樣被取代,那也不是現(xiàn)在。只要太子守住基業(yè),凌盛朝不在,也絕不會在太子殿下這一代被顛覆!”這幾句算是柳牧景的肺腑之言,“卑職一定會保護殿下周全,百死不悔,萬死不辭!”
說到這里便沒法再往下講。太子頷首,只得說:“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柳牧景顯然沒有懂得玄羲說什么,但是玄羲相信金山如果在跟前,一定懂得他說了什么。
末了,玄羲又道:“去昨日蘭花黨紙條出現(xiàn)的地方查查吧?!?p> 玄羲和柳牧景一前一后趕路,再無他話。
兩人至昨天出現(xiàn)紙條的大街上探查,然并無收獲,街上人跡寥廖,不復往日的熱鬧。似乎他們晚來了一步,周圍都被清場。他們也不敢張揚,只悄悄打聽,詢問昨日見過蘭花黨的人都去了哪里。
店鋪和房檐依舊擠擠挨挨,旗幡接連不斷,可是人卻少了許多,好像空了一半的殼子。
原本繁華的大街上十分蕭條,招牌林立的店鋪還開著,卻沒有多少人進出。耳邊吆喝的聲音沒有了,人們都在默默地做著自己的營生。
玄羲正在走訪,卻見一家店鋪的布番后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居然是金山。
這一回他們是真的偶遇。太子一掃之前的陰霾,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到金山便覺得快樂,再憂愁的事情都能拋諸腦后。
太子一見金山大喜過望,查訪也沒什么進展,便留下了柳牧景一人,自己追著金山去了。
他不知不覺地跟上去。
有的時候在尋常的情況下不會這樣做,但當你遇見一個人,什么都會改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想這么做。
金山穿了一件再尋常沒有的布衣,外面罩短褂,可能十個在街上的人,有九個會這樣穿著,玄羲依舊能隔老遠一眼認出來。
玄羲從背后叫住金山:“喂?!?p> 金山圓圓的眼睛看到身后的青年狼狽追趕她的樣子,不由得一下子笑了出來。
金山笑容純真,又不失俏皮,玄羲看著看著臉上露出傻笑,差點忘記了自己的來意。他忍不住說:“你好忙啊?!?p> 金山被他說的不明就里,只是盯著太子看,看他一個英俊公子卻和傻子一樣張著嘴。
玄羲見到金山本想著說幾句甜蜜的話,比如“你好忙啊,總忙著在我心里走來走去?!钡麖堊彀胩?,最后一段還是未說出,為什么這些話這般令人羞恥。
柳牧景此時追上來,見到金山皺了皺眉頭,附在太子耳邊說了什么。
玄羲勃然變色,不復剛才突然見金山到那種傻笑的高興勁,對金山沉聲說:“我還有事,你亥時前記得回宮。晚上回椒蘭殿記得早點休息。”便和柳牧景匆匆離去。
柳牧景查到,昨天蘭花黨在街上散發(fā)傳單,王兆尹抓了一批人,大約有十個,故而今日的大街集市上如此蕭條。
按照先前的做法都會關(guān)在牢獄內(nèi),可這批人并不在大牢里,而是被關(guān)在羅城外的一處私宅。
私宅不是別人的,正是左相的。
太子聯(lián)想到今日又是十五,突然抓人會不會有其他可怖的原因。
他和柳牧景騎馬趕往左相的私宅。兩人翻墻進入左相私宅查探,然而里面除了左相的府兵卻再無他人。玄羲和柳牧景只得無功而返。
這批人不會憑空消失,柳牧景的消息來的太慢。左相必然不會長留這十個人,放置在私宅內(nèi)也只是暫時中轉(zhuǎn),真正的目的地并不在此處。
左相的宅邸有十余處,他把人從一個宅子里運進另一個宅子。
酉時天色漸黑,太子和柳牧景還在宮外徒勞無功的奔波。
金山打算回宮,她帶了不少菜籽,心滿意足地走在回宮的小道上。
而地宮里的夜王,卻出來了。
今晚正是滿月,夜王體內(nèi)那股寒流似乎緩緩流淌,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極為焦渴,五臟六腑都如同被放在炭爐中。
他在滿月之外的日子,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吸血,也可以不吸,而滿月之時必須要飲下鮮血。否則,那種饑渴、寒冷的感覺就會侵蝕他全部感覺,讓他喪失了除了想喝血之外所有的欲望。
他的眸子變得比以往更為赤紅,對血的渴望吞噬了他的意志,雙眼仿佛被無數(shù)根針尖刺穿,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被紅色所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