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6
謝靖媛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頭疼過,她是淮南王府里最小的孩子,王府里上到父王母妃,下到小廝婢女,對她都是極盡寵愛
蜜罐里長大的她,就算嫁給裴諸城,也從未受過什么苦,而裴諸城對她從來都是愛重有加,房里不僅沒有妾室通房之類的糟心事,夫妻倆更從來沒有打過肚皮官司,除了在接管府內(nèi)中饋時,太夫人有所阻礙,可以說她在顯國公府沒有受過任何氣。
而府中中饋,也在她生下裴勛后順利接下,一直到如今,謝氏管理顯國公府已有十年,府里還從來沒有在她手上出現(xiàn)過什么錯事。
但近幾日國公府里發(fā)生的事情,讓謝氏深覺,這國公府里的規(guī)矩,是應該敲打敲打了,不然這阿貓阿狗的都敢叫喚,實在讓人頭疼,她從小出生在王府對于這些陰私手段也是清楚的。
謝氏看著匆匆跑來的婢女,停下腳步,好整以暇的等人上前,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位還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婢女本是從后院回廊門那邊過來,見著謝氏一行人還跑了起來,但現(xiàn)在一看謝氏等人停下等她,這婢女匆匆忙忙走到謝氏耳邊說她們一直監(jiān)視著三夫人,卻看見三夫人的人要推四少爺落水,那孩子毫無知覺地被丟進了水里,紅色的錦緞袍子在水間漾起,片刻之后就被湖水卷了下去。
那兩個媽媽看著他沉下去,其中一個還特別小心地四周看了看,確信沒人了,才和另一個人一起離開。看到這一幕,檀香幾乎驚慌失措地快要暈倒她們是公主監(jiān)視三夫人的眼線。
然而,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不過片刻功夫,琉璃便拖著四少爺上了岸。四少爺雖然年紀小,畢竟是個男孩子,琉璃幾乎抱不住,手臂一個失力幾乎脫手將他掉下水,檀香趕緊去接應,兩人合力將四少爺拖了上來。
“大嫂,我先過去了!”著急兒子的二夫人不愿在這里耽擱,看都沒看滿臉糾結的婢女,示意裴安帶路,領著人匆匆走了。
沈大夫是要去給四少爺裴汾看診的,也自然跟著二夫人走了。
“三弟妹?”最后就剩謝氏和何氏,謝清楠看看一動不動的何氏,內(nèi)心是有些不耐煩。
“大嫂,你快處理事情,我們才好過去看汾哥兒啊?!焙问夏樕蠏熘皿w的笑容,心里想的卻是其他事。
婢女為何事而來,何氏非常清楚,本身她也是要跟著柳氏去二房看下那邊的結果,順帶挑撥離間,讓二房恨上大房。
不過,剛才謝氏對長壽說的那句話,被她給聽到了,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才臨時留下,決定觀察謝氏,看看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謝氏并不糾結何氏的去留,她示意芙蕖上前詢問。
只見那婢女先是表情夸張說了句什么,被芙蕖厲聲喝止,緊接著她們聲音就小了下去,站在其后數(shù)十步的謝氏等人,只能從對面婢女的臉上,看出她正在說的事,應是比較驚異之事,不然不好解釋她臉上時而閃過的恐懼之色。
過了會兒,芙蕖不知跟婢女說了些什么,婢女收了驚慌神色,跟在其后走了過來。
“稟長公主,這婢女喚作翠桃,是專門飼養(yǎng)后花園那只白頭鵝的下人?!避睫е涮蚁蛑x氏行禮,條理清晰的說道:“據(jù)翠桃所說,今日晨間給白頭鵝換食打掃鵝圈時,白頭鵝還安好無恙,剛才她依著每日帶白頭鵝散步的時辰,去鵝圈領鵝時,卻發(fā)現(xiàn)白頭鵝死了,這才驚慌失措的尋找主母,想要上報此事!”
“那白頭鵝可是祥物,怎么會平白無故就死了?”謝氏還未開口,何氏就在一旁搶著開口,生怕別人不知還有個三夫人在此,“是不是你這婢女做下的事,真是膽大包天!”
“奴婢萬萬不敢!”本身就怕主家把白頭鵝的死算到自己身上的翠桃,被何氏一嚇,心里更是惶恐不安,“就算借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殺鵝,請大夫人和三夫人明察!”
太夫人有一次到寧安寺上香,心血來潮想要逛逛寺院后山,卻差點被后山上的野狗給咬了,危險時,是這是白頭鵝沖出來趕跑了野狗,救下了太夫人,自此太夫人就把白頭鵝帶回國公府,讓專人照料,說它是自己的救命恩鵝,是帶有祥瑞的吉祥之物。
而白頭鵝本身是一直通體雪白的大白鵝,全身毛發(fā)沒有一絲雜色,長得非常優(yōu)雅漂亮,深得府中各房少爺姑娘的喜愛,下學時都愛去逗逗它。
養(yǎng)了兩三年的大白鵝就這么死了,等到各房少爺姑娘得知,整個國公府就有熱鬧了。
“言青,把翠桃?guī)У轿以豪锶ィ任一厝ピ僭敿氃儐?。”謝氏大感此事蹊蹺,但現(xiàn)在不是追究的時候,更何況何氏還在一旁,所以她只是讓身邊另一個大丫鬟先把人帶下去,稍后再好好計議。
眼看翠桃要被帶走,何氏咦了一聲,“大嫂不仔細問問嗎?這白頭鵝是太夫人的救命恩人,到時太夫人醒來,大嫂該拿什么跟她交代啊?”
難得何氏好聲好氣的說話,但話語里透出的意思,卻讓人聽著極為不舒服。
“這事不用三弟妹費心。”謝氏掃了一眼何氏,“我們還是快去看看汾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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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兩人帶著各自的下人,穿過國公府后花園,再經(jīng)過雕龍畫鳳的回環(huán)長廊,來到了二老爺?shù)暮锨镌骸?p>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幸好我的汾哥兒沒事,要不然讓我這做娘的要怎么活啊!”剛踏過連接前院和后院的景墻,還沒到主臥廂房,一行人就聽到二夫人柳氏喜極而泣的聲音,從廂房那邊傳來。
柳氏桐櫻,是正五品兵部郎中柳家幺女,在家也是個千金閨秀,當初裴諸憞求娶柳氏時,還是請國公爺上門說合,才有了這段姻緣。
柳氏嫁入國公府,一直未有身孕,好不容易有了裴汾這個嫡子,自然寶貝異常,更何況裴汾胎里弱,從出生開始,小病就沒斷過,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康健,就更讓做娘的掛心了。
“看來汾哥兒沒有什么大礙,真是謝天謝地?!甭犞系穆曇簦x氏放下心來,看來她安排的人沒有出錯,沒讓那人的險惡心腸得逞。
想到這一出,謝氏覷眼身旁的何氏,臉色未變,但語氣微冷,“三弟妹,你說是吧?”
“嗯,是啊?!焙问嫌行┬牟辉谘傻姆笱苤x氏。
謝氏觀察著何氏,很難得的在她臉上看到蒼白的臉色,眼神更是空洞無光,而她身旁的徐嬤嬤臉上更是出現(xiàn)了微微水光,謝氏想,若是她沒看錯的話,這是緊張的出汗了。
今天是個萬里無云的晴天,此時還是辰時,微風拂過,有涼意沁心,謝氏心想,這樣的天氣,還能汗流浹背,看來有些人已經(jīng)在害怕了。
清風吹起謝氏衣擺,她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織金并蒂蓮花紋飾長衫,下身是靛藍妝花紗蟒裙,被風吹起的長衫一角,在這春日和煦的光照中,煞是好看。
謝氏見了何氏和徐嬤嬤的反應,從剛才聽聞太夫人因未知原由昏迷不醒,就開始隱隱作痛的頭,都平緩下來,沒有那么頭疼了。
未有多言,謝氏疾走兩步,踏入廂房
一眼掃到一長形身影癱倒在地,定睛一看,原來是四少爺身邊的隨從小廝長壽。
剛才還驚慌失措,仿佛四少爺已遭遇不測,現(xiàn)在四少爺確認安然無恙,這小廝反而一臉六神無主的癱在地上。
不止謝氏看出其中蹊蹺,就連剛平穩(wěn)下來的柳氏也看出來了。
“長壽!”柳氏為躺在床上的兒子掖了掖被角,隨后起身走到癱在地上的裴安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小廝,“你現(xiàn)在可以仔細說一說四少爺落水經(jīng)過了!”
聽到柳氏的聲音,長壽身子抖了抖,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想明白,本來已經(jīng)確定毫無呼吸的小孩兒,怎么就活過來了。
少爺活過來了,那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長壽低著頭,眼里是一片暴風雨般的神色,他知道,如果等四少爺醒來指認他,國公爺,二老爺都不會饒了他,他離死不遠了!
那……
想到這里,長壽抬頭,毫無焦距的一雙眼睛,從廂房內(nèi)眾人臉上掃過。
端莊的大夫人,嫻雅的二夫人,微笑的三夫人,還有那些個媽媽嬤嬤,大小丫鬟們,她們都盯著他,都在等他回話,特別是二夫人,她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不耐的神情。
但是三夫人為什么要那樣笑呢?他已經(jīng)到了必死的境地,這個人怎么還笑的出來!
長壽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可很快歸于平靜。
他什么都不能說,他知道三夫人那樣笑的原因,他必須守口如瓶,不然死的就不值得了。
要為家里著想??!
長壽突然回憶起前幾日他娘握著他手說的這句話,他現(xiàn)在就是在為家里著想吧。
“長壽?”謝氏見長壽看過眾人后毫無動靜,眼里透著死氣,心里閃過一絲念頭,但還沒等她抓住,變故就出現(xiàn)了。
只見長壽突然從地上爬起來,發(fā)瘋一般推開眾人,往合秋院外跑去!
長壽畢竟是一個成年小伙子,屋子里都是一些老媽媽和弱女子,竟然沒有攔住他,讓他跑出了廂房。
謝氏和柳氏馬上喚來院內(nèi)的家丁小廝,讓他們帶人務必要攔下裴安。
沈大夫在一旁看著這出變化,感覺發(fā)現(xiàn)了顯國公府里不得了的事,連忙起身收拾藥箱,把剛才寫的注意事項遞給一旁的安媽媽,然后跟國公府這三位夫人告辭,他打定主意,最近這類豪門顯貴的生意,他都打算不接了,畢竟風險太大。
謝氏讓人拿了診金給沈大夫,一再道謝,才讓一個二等丫頭送沈大夫出國公府。
站在國公府門外,沈從杏回頭看了看門匾上“裴府”兩個大字,微微嘆了口氣,其他高門大戶內(nèi)的陰私他見多了,但裴府甚少有這些情況,想不到今日卻連連遇見,就是不知那太夫人,能不能撐到解藥,畢竟上了年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