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17年
“婕妤，您身子本就不是很好，這更深露重的，寒氣入體傷了身子就不好了，還是趕緊回去吧?！?p> 青秀的命是顧婉茵在浣衣局時救下的，后來就一直跟在她身邊。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三年有余，青秀雖然知道自家主子身上藏著不能為外人言說的秘密，但卻從未想過要打聽什么。眼見著夜里天寒，便開口勸了一句。
“好?！?p> 顧婉茵嘴上雖是應(yīng)了，但實則還是想在外面多待上一陣子。宜春院的房子到底是有些老舊了，這個時節(jié)有些潮濕，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反而不及外面那般敞亮。
進了屋子，顧婉茵拿起繡了一半的繡布，“我記得咱這兒還有些浣花錦，趕明兒你找出來?！?p> 青秀斂下眉目，應(yīng)了聲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
康德十七年·宜春院
第二日請安回來的途中，天上就飄起了細微的小雨，因著出門時沒有拿傘，顧婉茵身上穿著的宮裝雖然沒有被徹底打濕，但到底也是過了潮氣的，穿在身上還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顧婉茵回到宜春院換了衣裳，又喝了一碗熱乎乎的姜湯，才覺得整個人又妥帖了起來。許是因為外面有些陰沉的緣故，顧婉茵的情緒并不是很好，看著有些懨懨的，就連平日里很是熟稔的繡活兒做起來都沒那么利落了，不是扎到手指了，就是繡線打了結(jié)，索性便也不做了。
快中午時，青秀進了屋子，便看見顧婉茵倚在窗邊呆坐著發(fā)愣，小小瘦瘦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主子性子清冷，不喜熱鬧，這是青秀跟在顧婉茵身邊時就知道的。不過兩人尚在浣衣局時，顧婉茵的話還能多些，自從被臨幸之后倒是越發(fā)沉默寡言了。有時清秀看著顧婉茵孤坐在窗邊的身影，總是會想要上前去問問主子的煩心事。可青秀是明白的，她們之間的情意雖然牢固，但卻總是沒有到那種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的地步，便也生生忍住了。
“婕妤，您中午想用點什么？現(xiàn)在打發(fā)青禾去說一聲吧？”青秀輕聲喚了一句。
顧婉茵這才回過神來，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真是快呀，都要中午了?！?p> 外面的天色還是陰沉沉的，細密的雨絲還在不間斷的飄落，沒來由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爸形缇统詿釡姘?，這樣的天氣要滾燙燙的東西吃下去才舒服?！鳖櫷褚鹉叵肫鹆四赣H親手做的那碗熱湯面了，似乎是進宮之后的這些年就再沒有吃到過了，那時的那碗湯面是什么滋味的來著，“和膳房的人說，湯要熱熱的，辣醬、醋和胡椒都可以多放些。”
清秀聽了倒也沒怎么猶豫，就打發(fā)青禾去膳房了，對此他們這些在宜春院當差的是早就習(xí)慣了的。
這宮里頭的膳食普遍都是清淡些的，不僅宮女太監(jiān)們是這樣，像顧婉茵這些有位份的更是如此。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喜歡這樣沒有滋味的飯食，但又不得不遵照著做。雖不是什么寫在明面上的規(guī)矩，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些相對來說具有些刺激性的食物大多會在身上留下些氣味，也不利于女子保養(yǎng)容貌身材。
但偏偏顧婉茵不顧及著這些，平日里想到什么吃的便吃什么，絲毫沒有一點點自覺。青秀最開始的時候還會勸上兩句，但基本上也是沒什么用的。后來見著顧婉茵就算是這樣由著性子來也絲毫沒有任何容貌或是身材上的變化便也索性撒手不管了。
青禾得了吩咐，便撐了一把紙傘往膳房去了。油紙傘有些舊，傘面上繪著的山水綠柳有些褪色了。說起來這傘真正用的次數(shù)并不是很多，就是放的時間有些久。倒也不是不能換一把，只是顧婉茵有些念舊，宜春院中現(xiàn)下的人和物都是從開始就跟著的，便一直都用著，什么都沒換過。宜春院離著膳房并不算遠的，兩處差不多都在西北角上，沒費多少工夫就到了。
還沒進院子，原來蹲在門口的兩個小太監(jiān)就瞧見她了，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笑意滿面的迎了上來。
“青禾姐姐?！?p> “姐姐可是來給顧婕妤傳膳的？”
“姐姐快坐?！?p> 自從顧婉茵三年前第一次承寵以后，青禾便沒少見著這樣的嘴臉，倒也是習(xí)慣了。要說顧婉茵在后宮里有多受寵，那倒是不見得?？上耦櫷褚疬@樣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伴駕、侍寢，還不見皇帝厭煩的，細水長流的著實是頭一份。
這些宮里面伺候著的，最是會見人下菜碟的。顧婉茵現(xiàn)下雖是歸攏不到盛寵這個行列里，可這皇上經(jīng)常召見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更緊一層樓了呢。
是而，這幾年他們宜春院的日子倒也還算是好過的，至少沒被哪個不長眼的克扣過份例或是遭過什么不公。
“顧婕妤今兒有什么想吃的？我?guī)煾嫡f了，今兒的鮮魚不錯，一斤上下的，是最嫩的了?！?p> 另一個小太監(jiān)趕忙接上茬，生怕被比下去：“我?guī)煾笍淖騼浩鹁烷_始挑核桃，一個個的挑著最好的，碾碎了淘出汁水做蒸酥酪，香甜可口有不膩，婕妤肯定愛吃?！?p> 青禾笑著聽他們兩個說完才開了口：“多謝兩位公公的美意了，可今個兒呀，我們婕妤沒什么胃口，就想吃些湯湯水水的?！币菜闶勤s巧兒，一個中年太監(jiān)從屋里出來聽見了這話，便接住了這話頭兒，笑著讓青禾進了屋子：“青禾姑娘，不知道顧婕妤今兒想用些什么湯水？我這兒也好讓人準備著。”
青禾做事雖不及青秀老練，但也是在宮中呆了許多年的，自然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的道理。更何況那種得勢之時就對別人甩臉子耍威風(fēng)，失了勢反被作踐的她見得不少。別看這些太監(jiān)宮女這時候都是笑臉兒迎著的，說不得日后主子若是走了背字兒又是副什么嘴臉。
是以，自從顧婉茵有了位份之后，青禾見著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張公公好，我們婕妤說今天中午想吃熱燙燙的湯面，酸辣味兒的，辣椒、醋、胡椒都可以多放些。”
張公公自然是點頭應(yīng)著：“今兒這雨雖是下得不大，但一直下著，這天氣也是怪陰冷潮濕的，是該吃些熱乎乎的暖暖，免得平白被寒氣侵擾了去。除了這個，婕妤可還吩咐了別的？”
“這倒是沒有的，倒是有勞張公公給看著配些?！?p> 張公公仍舊笑著說：“好好好，我一定看著他們用心做，保管讓婕妤滿意。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兒時停不了的，青禾姑娘先回去，面和菜一弄好我就差人送過去，也省的讓姑娘再麻煩一趟?！?p> 青禾看了看外面還在下著的雨，心里自是權(quán)衡了一番，知道自己實在是沒辦法一邊打傘一邊拿食盒的，便向張公公屈膝施禮：“有勞公公費心了?！薄皯?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青禾姑娘客氣?！?p> 出了膳房青禾重新?lián)伍_了傘，雨比來時下的更緊更密了些。因著怕打濕裙子，她便拎起了裙子的一角，撿著路上沒有多少積水的地方走?？蓞s是沒想到中途起了風(fēng)，還是有些雨滴打在了身上。
快到宜春院門口的時候，青禾快走了兩步收起了雨傘，又順勢甩了兩下放在了門邊，又撣了撣肩膀上的雨珠，一回頭就瞧見院子里的廊下站著不少人。
青禾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便瞧著有幾個眼熟相識的，是平日里在康德帝身邊當值的，頓時心下了然。
正趕上青秀端著茶盤從屋里走出來，見她這四處尋人的樣子便知她心中所想，輕喚了一聲，向她招了招手。
“姐姐。”青禾以為青秀有什么事情要她去辦，便快步走到她面前，低聲喚了一句。
青秀把她拉到屋角，小聲說：“他今日當值，我遠遠地瞧見了，你要不要去見見？”
“還是不見了，見了也說不了幾句話?！鼻嗪蹄读艘幌?，掙扎了一會兒才說道，“咱們這宜春院也不是什么鐵桶一塊，還是小心些好，免得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平白給婕妤招來災(zāi)禍?！?p> 青秀知道青禾是個有主意的，便也不再勸，自是端著茶水進了屋子。
因為外面下著雨，天氣陰沉沉的，屋子里也沒好到哪兒去，只有從支起的半扇窗子中透進來的些許光亮，照在窄窄小小的茶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