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晴
年輕女傭走后,屋內(nèi)的空氣中還飄著她身上的香水味,還有淡淡的雨味。
窗外還是細(xì)雨綿綿,淅淅瀝瀝。葉隱看著涼掉的早餐,隨意吃了幾口。
他出了宿舍,去到畫室??粗錆M灰塵的空蕩蕩的畫室,還有墻壁上枯黃的畫(素描)。那是二十年前,在這里的那些人畫的,都是當(dāng)時畫的最好的學(xué)生的畫。葉隱來這里時是葉蕨開辦畫室的第二年。
可是沒過多久葉蕨的女兒葉挽心失蹤了,葉蕨整個人都變的頹喪沉淪。很少再來畫室,這里的教學(xué)都是由當(dāng)時請的外教勉強維持。因為葉蕨的缺席,關(guān)于葉隱的各種莫名其妙的流言就更多起來。
有說葉隱是葉蕨的私生子的,她的母親還是做不好生意的人。也有說葉隱是個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的人,所以他來這里不久,葉挽心就失蹤了......
葉隱依舊當(dāng)做沒聽到這些,專心畫著自己的畫。每當(dāng)他有所進(jìn)步,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葉蕨,因為是葉蕨給了他一個家,哪怕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家,但至少他不再是孤兒。他有屬于自己的名字,葉隱,是葉蕨的葉,葉家的葉...
葉隱找來打掃工具,獨自打掃起來,像是在拾撿過去留下的記憶,曾經(jīng)這里的每個角落都有他走過的痕跡。有他小時候的不甘,淚水,汗水,笑聲,哭聲。
如今他已經(jīng)是二十六歲,那時候六歲的自己早已遠(yuǎn)去,也唯有回到這里,他才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根。
在國外求學(xué)的這些年,他一直像個殘缺不全的人。微笑只是為了社交,生活只是簡單的復(fù)制粘貼。走到哪里,做了什么,都無所謂。因為他深知自己的一部分缺失了,丟在了哪里他已不記得。
葉隱若有所思的打掃了這里的灰塵,他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葉隱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到窗邊,接通了電話。
“葉哥,你總算接電話了?!?p> “查到什么了?”葉隱說。
“葉哥,我查到一個人,他回國了?!?p> “他?”葉隱說。
“就是...程叔...”
“...他在哪?”葉隱難掩波動的情緒,問道。
“在蓋棚區(qū)(本地名純屬虛構(gòu))那邊的一間出租屋。葉哥你不會是要去見程叔吧?”
“把他的詳細(xì)地址發(fā)給我,你繼續(xù)查之前的事?!比~隱說。
“好嘞,哥”
葉隱先掛斷了電話,還是之前查葉挽心的那個人。而他提到的程叔就是程前。葉蕨之前的司機同時也是葉家的管家。
當(dāng)時葉挽心失蹤后,就是他去調(diào)查的,因為葉夫人(溫淑)搬離了葉家,葉蕨就把他派去妻子身邊了。
溫淑住進(jìn)了她父母留給她的房子里,是一棟別墅,溫淑住進(jìn)來后,只做了簡單的裝修,倒顯清雅。
程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告知溫淑他追查的情況,當(dāng)時也有警方的介入,在溫淑以為就要找到自己女兒的時候。當(dāng)時的人販子團(tuán)伙突然銷聲匿跡,不僅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反而在帶來微薄的希望后,迎來了更大的絕望。
葉隱簡單的收拾了畫室,按照發(fā)來的地址,去到蓋棚區(qū),一個極其落后的地方,是這個繁華城市身后的影子,偏遠(yuǎn),灰暗。
房屋都是簡單的鐵皮房,密密麻麻擁擠在一起,許多初到這個城市打工的人,都會選擇在這里租住。
葉隱比較順利的找到了他的住房,剛要扣門,程前就在里面推開了門。
程前穿了一件工作服,之前做汽車維修時發(fā)的服裝,衣袖處泛著黑亮的油光。手里還提了一袋垃圾,一推門,就撞見個人,讓他猝不及防。
天空還下著點小雨,烏云隨風(fēng)飄動,浸濕的土路有些泥濘。葉隱的鞋邊上黏了許多泥。
抬腳時還能感覺到明顯的粘合感。葉隱打著程前從前送他的那把透明雨傘,挺拔的立在這個佝僂了背脊的男人面前。
“是,是你。”程前顫抖著聲線說道。
“好久不見,程叔?!比~隱莞爾一笑,禮貌又誠懇。
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報復(fù)眼前這個男人的方法。
男人眼里浸濕了,垃圾袋被丟在地上。男人顫抖著雙手,看動作是想要抱葉隱。
葉隱輕咳一聲,半握了拳,輕抵鼻尖,深吸了幾口氣。是泥土混了雨水的味道。
“不讓我進(jìn)去嗎?程叔...”葉隱從容自然的說。
男人激動的點著頭,讓出門來,屋子里昏黃的燈照出一幅陳舊的畫卷。
看的出來,這間屋子有些年紀(jì)了,應(yīng)該還歷經(jīng)了好幾代主人。
程前把屋子收拾的還算齊整,屋子里除了簡單的幾件實用家具再無其它,連風(fēng)扇這種夏日必備的電器都沒有。
要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零一五年了,人們的基本生活質(zhì)量都有了極大的改善。就拿程前隔壁那個年輕小伙來說吧!他的出租屋里吊扇,電視,吹風(fēng)機,剃須刀都有。
而這些程前都沒有,他還是用刮胡刀清理胡須,或者直接不再管,任其生長。
葉隱進(jìn)來后,大致過了一下他的生活所需,眼中閃過一絲觸動。
屋里沒有椅子,程前只有讓他坐在硬邦邦的床鋪上,然后忙活著給葉隱倒水。
遞給葉隱水時,他不動眼珠的盯著葉隱,像是能看出個花來。
葉隱沒去關(guān)心男人的眼神,接過水杯,猶豫了片刻,才抿了一口,就是杯普通的白開水。葉隱卻覺得無比的苦,苦到讓他喉嚨發(fā)澀。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畫中女孩的樣子。
鐵皮房里四處散發(fā)著濃重的潮味,霉味。如果把顯微鏡當(dāng)眼鏡戴,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好多好多的霉菌吧!
屋外的小雨終于停了,沒想到這樣看似柔弱,勢頭不足的小雨,竟然一下就下了八九個時辰。比起來勢洶洶的雷陣雨的一閃而過,它倒像個真正的厲害角色。
天空的烏云也被風(fēng)趕跑了,太陽的光終于掙脫了厚厚云層的禁錮,照了下來。
男人顫抖的手,伸向葉隱的額頭。在葉隱很小的時候就有個奇怪的人,每次見到他就喜歡撫弄他的額頭。
葉隱被他粗糙的,帶有沙粒感的手給驚動了。他制止了男人想繼續(xù)動作的手,站起身來,與男人對視一眼。又彎下腰去,把水杯放到腳不會輕易踢到的地方,屋子里沒桌椅。
“葉挽心回來了,您知道吧?程叔?!辈恢罏槭裁纯偢杏X葉隱說程叔這兩個字時,帶著一種嘲弄的情緒。
男人愣住,混濁著眼睛流露出躲閃的神情,很快又收回視線,略低了頭,搓揉自己的眉頭。
“程叔不去見她?畢竟你找了她那么久...您要有個自己的孩子,所付出的感情,應(yīng)該也不過如此!”葉隱用一種揶揄(yé yú)的語調(diào)說。
程前的頭壓的更低了,他仿佛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但是那層窗戶紙他始終沒有勇氣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