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太久沒人住，滿是灰塵和蜘蛛網(wǎng)。母女三人踩著地板過去留下幾排清晰的腳印，幾只蟑螂被螞蟻吃掉軀殼，只剩幾對翅膀散落在角落里。
蘇珊洗了被單和窗簾拿到樓上曬，落日余暉映照在她的臉頰上，紅紅的，暖暖的，這才是真的回到家。
落日依舊往電王山的背面落下去，山頂鑲上一條金邊，像佛像頂上的佛光。那座高大的山由綠變藍(lán)最后變成黑色，和蘇珊小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
一天又過去了。
蘇珊加緊多做些活，錢坤來找她說話，看蘇珊手都沒停也只能陪著她干活。
“珊珊，你……”錢坤遲疑了一下。
蘇珊看他欲言又止，“有話快說，有屁不許放?！?p> “你……你和蔡中興真的不可能了嗎？”錢坤帶著十二分小心試探蘇珊。
蘇珊放好一捆桑葉桿子，坐在臺階上。
“你上次不是還看好林成民嗎？怎么現(xiàn)在……還是蔡中興讓你來問我？”
“什么都瞞不了你。他告訴我，你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我覺得是卓琳琳故意的，她在挑撥離間。”
蘇珊脫下手套在腿上拍了拍，試圖拍走上面的枯葉子。她把手套放在旁邊，望著遠(yuǎn)處的山。
“他們還好嗎？”
“不好，我回來見過蔡中興一回，他看起來很憔悴，又黑又瘦。不過他好像賺了不少錢，又換了一輛車，進(jìn)口車。”
“他賣二手車的，想開什么車沒有?！?p>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良久，蘇珊才從嘴里吐出一句話來：“你告訴他，和卓琳琳好好過日子吧！”
一年了，蘇珊勸自己放下，內(nèi)心卻不肯妥協(xié)。表面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內(nèi)里還是血淋淋的。
她不敢觸碰任何和蔡中興有關(guān)的信息，她怕一個不小心，那些消息就像一道道冷箭朝自己射來，再次把她弄得遍體鱗傷。
“沒了？”錢坤提高聲音。
“沒了。光說我，你和甜甜怎么樣？”
錢坤抓抓頭，笑嘻嘻地說：“我打算畢業(yè)就去上海，去闖一闖?！?p> “當(dāng)上門女婿？你就不怕你爸打斷你的腿？”蘇珊笑著說。
“誰說我要當(dāng)上門女婿？我去拼事業(yè)的。”
“拼事業(yè)？還是打工仔，甜甜媽媽還是會說你是騙子?！?p> “你別總是打擊我，我需要的是鼓勵，鼓勵，你懂嗎？”
“好好好，給你鼓勵，你要加油呦！”蘇珊舉起手臂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錢坤把蘇珊當(dāng)成了心靈的依靠，在他心里，蘇珊就是個不可攻破的堡壘。生活里的多少茍且她都咬著牙挺過去，像個男人一樣。
這一天又這樣過了，蘇珊眼里全是干不完的活。
母親不忍，這幾年，蘇珊支撐著家里的所有負(fù)擔(dān)。本就瘦弱的她除了那雙堅(jiān)毅的眼睛還發(fā)著光彩，寬大的衣服里只有幾根皮包的骨頭在撐著。
“珊珊，停一會，太晚了。我和蘇欣還要在家里多住幾天，我們來整理好了?！蹦赣H解下蘇珊身上的圍裙，用背面給蘇珊彈她衣服上的灰塵。
“桑葉桿碼好了，這堆柴夠燒到蘇欣開學(xué)的。”這是蘇珊早上到錢坤家地里用手推車一車一車?yán)貋淼摹?p> “豈止是到蘇欣開學(xué)，一兩個月都燒不完。你趕快去洗洗要吃飯了?！?p> “好?！?p> 在林姐家里，林成民站在蘇珊的房間門口，他伸手扭開房門。那個小小的房間里和蘇珊沒住進(jìn)來前幾乎一模一樣，她的東西不多，似乎隨時都會搬離這個家，隨時把她的痕跡抹得干干凈凈。
這不是林成民想要看到的，他躺在蘇珊的床上，想要在空氣里找找蘇珊留下的痕跡。可是蘇珊把被單洗得太干凈，他只能聞到洗衣液的味道。
蘇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什么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機(jī)會呢？你還在想著蔡中興嗎？我比他差哪？你告訴我，我會做得比他更好……
林成民躺在床上睡了一覺，做了個美夢。等他醒來已經(jīng)是深夜，房間里全無蘇珊的痕跡，可蘇珊的一顰一笑就在他心里叫著他。
他睡不著，干脆起來，走向車庫……
次日，蘇珊睡了個大懶覺。她醒來已經(jīng)十點(diǎn)，很久沒睡過懶覺，她準(zhǔn)備醒來的時候還做了個夢。
她夢到父親牽著穿雪白婚紗的她的手，把她的手交到一個男人的手上。
這難道就是自己的婚禮？蘇珊笑自己居然會做這樣的夢。
夢里的她努力想看清新郎的臉，卻怎么也看不見。那張臉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模糊不清。
她走過去，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轉(zhuǎn)過身去，那個背影一會是蔡中興，一會又變成林成民……
“嘀嘀嘀”院子里傳來幾聲車?yán)?。蘇珊醒了，她奇怪這一大早的會有誰來串門。現(xiàn)在是砍甘蔗的時節(jié)，村里沒有閑人。莫不是出獄的姑姑又要回來裝可憐？
林成民看著這棟建于上個世紀(jì)的二層小樓，這應(yīng)該是蘇珊父親健在的時候建的。
外墻面破舊，被雨水浸濕發(fā)了霉的地方長出青苔，蕨類植物。墻面上有好幾處這樣的“盆景”，在半空中茂盛地生長著。
不得不感嘆這些植物生命力的頑強(qiáng)！連鋼筋混凝土都拿它們無可奈何，像極了這個屋子里住著的蘇珊。
“嗨！珊珊，早啊！”林成民叫醒了還沒完全清醒的蘇珊，看她穿著睡衣出現(xiàn)在二樓的陽臺。
“林成民？你怎么找到這來的？”蘇珊揉揉惺忪的眼睛，不敢相信是林成民。才離開兩天，他又追到這來了。
So easy！到姐姐家里來工作，哪有不被調(diào)查的？
“你的簡歷上不是有家庭住址嗎？我問姐姐要的。”林成民對著樓上的蘇珊喊。
“等著。”蘇珊回屋換衣服，洗漱完畢下樓。
林成民已經(jīng)被母親迎進(jìn)家里來坐著喝茶，家里沒有什么可招待人的，也就只有這不花錢的山泉水。
“你怎么來了？我今晚也是要回NN市的。”蘇珊問他。
林成民喝了一口茶，“我就是來接你的?！?p> “不用這么麻煩，坐大巴很方便。半個小時一趟，現(xiàn)在進(jìn)城的車子空得很！”
“我反正沒事，出來透透氣。每天呆在學(xué)校的實(shí)驗(yàn)室里，我都一身福爾馬林的味道?！?p> 你大少爺可不是這個味！衣服有人給你洗好熨好，噴的是你用慣的香水，那一小瓶就快趕上我半個月的工資。蘇珊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