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晴日
-1-
身穿皮甲的槍兵在林中全速奔跑,身后是緊追不舍的一匹狼形巨獸。
高兩米,體長近五米,狼毛為黑灰色,但脖頸附近的毛卻是深紅色的。四肢健壯,速度很快,也只有擅長奔跑的斯貝爾能與之周旋。
“斯貝爾,把它引到這邊來!”
斯貝爾看到了在不遠處的樹枝上朝他揮手的凱特斯,但似乎是被突然的聲音刺激,巨狼的速度突然加快發(fā)起沖刺——
“吼啊———”
斯貝爾在巨獸撲來時瞬間將重心微移,直接轉(zhuǎn)過身體避開了它的沖撞,隨后用腳掌摩擦著地面停下的巨狼因沒能撲中目標而惱怒地大吼,立即重新追上來。
自己現(xiàn)在離它有六七米遠,如果它又一次沖刺可以再通過迅速轉(zhuǎn)向避開——在之前的幾分鐘內(nèi)斯貝爾一直通過這種方式保持與巨狼的距離,終于把他引到了凱特斯他們的位置。
體力雖然不多了,但是完全足以將它帶過去——
此時,巨獸再次加速,在斯貝爾尚未躲避之前,灰發(fā)傭兵下達指令:
“森......”
在他說完之前,箭已脫弦而出。破空聲貫穿大氣之后,箭矢精準地刺進巨狼的左眼:
“吼哦——————”
短暫的停頓之后,巨獸發(fā)出憤怒與痛苦交織的怒吼,隨即不顧一切地向斯貝爾沖來。狂亂時魔獸的速度甚至超過了之前的任何時候,而照這速度,即使是敏捷的斯貝爾也會在閃避之前被追上。
但諾姆先行動了。
地面突然隆起,硬石塊被從地底扯出,將高速奔跑的巨狼絆倒。緊接著,大氣再次劃過弦響,箭矢刺入了魔獸的右眼。
“吼啊——————————??!”
視力被奪取,還被石塊所絆倒,本來已經(jīng)無比憤怒的魔獸現(xiàn)在憤怒到了極點,徹底失去了理智。但在這嚎叫聲中,除了惱怒,傭兵們還能聽出幾分痛苦。
“諾姆?!?p> 諾姆站在比較粗壯的樹枝上,不需要凱特斯的指令,已經(jīng)從袖口抽出一張符文處發(fā)著黯淡青光的符紙。兩指將其夾緊,隨即:
“——————”
白發(fā)魔法師身邊身邊涌動起狂風,逐漸刺眼的青光甚至被其打散,化作青絲與氣流凝聚成刃狀。
然后鳳鳴聲響徹林間,在青光最為刺眼的那一瞬,風刃脫離光芒徑直刺向巨狼的咽喉。
鮮血從喉部噴涌而出。
“吼......咕哦。”
魔獸在遭受這一擊后直接倒在的地上,任憑血液將地面染紅。雖然不知道魔獸會不會呻吟,但凱特斯聽來,這只巨狼正是在吃力地呻吟。
不光是咽喉,巨狼自己也在咳出血液。眾人等待著它的死亡,但是十分鐘過去了......
“居然還沒有死?!?p> 不光是森,其他人也為巨狼強大的生命力感到震驚。凱特斯回過頭:
“再來一下?!?p> 諾姆點了點頭,又抽出一張符紙,這張符紙上的符文與剛才那張相同。
“”
氣流再次涌動,青光附著在風刃上,給了它最后一擊。
“咕......吼哦......”
低沉的嗥叫后,巨狼的兩條前肢一陣抽搐,將頭垂下,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而殺死它的魔法師——諾姆,她的手中還捏著那張符紙。符紙從用墨水寫的符文處開始擴散,化作青藍色的灰燼,被殘余的微風吹飛,這景象就像是符紙被青藍火焰燃燒殆盡一般。而符紙的最后一點灰黃色最后也變?yōu)榍嗌?,消散在了空氣中?p> 再過了一會,眾人從樹上跳下,靠近已經(jīng)不再動彈的巨狼。凱特斯最先上前,一只腳踩在它朝天的胸脯上,像是試探地用長劍在巨狼的皮膚上劃了數(shù)下,確認已經(jīng)不會反抗后,舉起長劍,刺入魔物的心臟。
直到鮮血從縫隙中溢出,劍格都貼到毛皮上,灰發(fā)傭兵才將他的劍拔出:
“這下花了一早上終于解決掉了......要是不要在這附近出現(xiàn)的話,你也就不用死了?!?p> “我也不用跑得這么累了。”斯貝爾腳步沉重地走到狼頭邊,與巨狼對視——雖然它的瞳孔中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的生命力。
“這么大運不回去哎?!敝Z姆只是低頭從包里掏出新的符文,夾在袖口上以防萬一。
“那就按之前說的,只把右耳割下來吧?!鄙瓕⒐谏砩鲜蘸?。
“那凱特斯,我來幫忙吧?!彼关悹枌σ蚕蚶穷^走來的凱特斯說。
“啊,謝謝?!?p> 兩名傭兵都在狼首邊蹲下,拔出短刀抵住死去魔狼的耳根,用力地一刀一刀切割。
“哎?”森在魔獸尸體邊走動的時ew候剛好到了幾株灌木叢邊,從上面摘下一顆鮮紅色的果子:“是弗林梅果,要帶回去嗎。”
“不行,太腥了?!币慌缘闹Z姆果斷否決。
“帶幾顆回去吧。”凱特斯說:“我還想再看看新兵在忽悠下,把這個和藍檸汁配在一起吃的表情。”
“好,支持。下次捉弄他們的時候記得叫上我?!边呎f著邊將梅果摘下兩顆。
“自從凱特斯發(fā)現(xiàn)那個味道后就執(zhí)著于坑害別人啊,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成為這一帶迎接新人的儀式了......好了,割下來了?!彼关悹柲贸霾疾亮瞬炼痰?,將它收進鞘后將狼耳遞給凱特斯。
“這可不是坑害,這是為了他們好。只有讓新兵們體驗到邊境的危險,他們的存活率才會更高,不是嗎?”凱特斯接過狼耳放進布袋,掛在腰帶上:“好,回去吧。途中應(yīng)該還會遇上魔獸,要注意一些?!?p> “你強詞奪理有一手的......走咯?!鄙衙饭b進小袋后背在背上。
以凱特斯作為領(lǐng)隊,傭兵們向森林外移動。
-2-
人類領(lǐng)土東部希維納地區(qū),青藍林前哨的一處哨塔塔頂。
“麥格,有一支隊伍從青藍林里出來了,在朝我們這里前進?!币幻鸢l(fā)少女雙手扶著墻沿,眼眶周圍滿是青色的光絲,青藍眼瞳盯著塔外的平原。在稍微凝視一段時間后,扭頭面向后面在擦拭著火槍的士兵:“有四個人,應(yīng)該是三小時前進去的里卡小隊他們?!?p> “哦,他們回來了嗎......困死了......啊?”后面那名昏昏欲睡的士兵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不會吧,他們清剿的可是紅頸巨狼啊。雖然事先就聽過他們非常擅長討伐魔物,后來也見識過了......但找到并消滅掉紅頸巨狼只花了三個小時。應(yīng)該是沒有討伐成功吧,不可能那么快。”
“有沒有成功你下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記得給他們帶點水和吃的。”
“好吧。”名為麥格的金發(fā)男子熟練地把槍一轉(zhuǎn)被在身后,提起幾個袋子就踏上了下樓的階梯。
走來的四名傭兵們剛在哨塔邊停下時,哨兵也恰好趕到塔底,走到他們面前遞上裝著食物和水的布袋。
眾人只接過了水袋,盡力喝了幾口后,就由領(lǐng)頭的灰發(fā)傭兵將水袋還給棕發(fā)男子:“謝謝……”
“我記得,你們是去討伐紅頸巨狼對吧。”
“嗯……怎么了?!?p> “怎么樣?難對付嗎?!?p> 隊長稍微停頓了一下,領(lǐng)會到了對方是想問自己任務(wù)是否成功。于是取出掛在腰間的袋子,解開扎口遞給對方:
“不是很好對付,但只要方法得當就不會出事。”
“這樣嗎,居然……那么辛苦你們了。”哨兵依舊驚訝地將布袋返還,然后收拾好食物袋與水袋,準備返回哨塔的頂部……
“啊,對了?!鄙诒鴦傋邘撞酵蝗挥只剡^身來。
“嗯?”
“今天是星臨節(jié),要什么禮物嗎?”
“哦哦,今天是星臨節(jié)。禮物的話,就……能幫我搞點藍檸嗎?一定要今天搞到?!?p> “藍檸啊,你有什么用……??!”
對方看了一眼凱特斯輕揚的嘴角,隨即意會到了他的意思:“這種事做了會不會折壽啊……”
“我的禮物是你之前要我買的書哦?!?p> “成交?!?p> 看著對方態(tài)度忽變、這么干脆地答應(yīng)了,凱特斯苦笑著揮手示意隊員們該走了:
“晚飯前我會過來的,到時候交給你?!?p> 在凱特斯一行人走開一段距離后,男子踩上了前往塔頂?shù)碾A梯。
-部分相關(guān)情報-
在人類邊境與亞人邊境的交界處,隔著作為緩沖地帶的“前哨”。前哨建造了無數(shù)的哨塔,每座哨塔一般配備兩名哨兵,哨兵們攜帶有不同含義的異色信號彈。
-部分相關(guān)情報-
-3-
“今,晚,吃,狼,耳?!?p> “今,晚,吃,狼,耳?!?p> “今,晚……怎么了,諾姆?!币恢痹谘h(huán)默念這五個字的凱特斯終于停了下來。
“一直聽你重復(fù)這五個字,要睡著了……”
“那我唱首歌給你提下神?”
“不需要?!?p> 被回絕也在意料之中。
任務(wù)完成回到營地后大家都已經(jīng)吃過了午飯,今天是星臨節(jié),所以凱特斯才會和諾姆出去買給大家的禮物,以及一些之后的日用品和作為傭兵要用到的道具。
星臨節(jié)。在百年前的那場亞人戰(zhàn)爭,人類即使調(diào)動了大量部隊力挽狂瀾,也沒能阻止亞人潮水般的進攻。在這種絕境下,[賢者]出現(xiàn)了,他召喚隕落的星辰擊潰亞人主力,瞬間逆轉(zhuǎn)了局面,使那場亞人戰(zhàn)爭以人類的勝利告終。
[賢者]被永遠歌頌,星辰為人類帶來勝利的那一日,也被載入史冊,被人類一族定為紀念[賢者]的節(jié)日。
星臨節(jié)要給平日幫助過自己的人回饋禮物,這也是凱特斯和諾姆去集市的主要原因。
“給森帶什么.....諾姆你有想到什么嗎?”
“森的話,給她帶點奶油她會很高興吧......”
諾姆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說話有氣無力的。
“沒事吧?!?p> “早上用了六次魔法,昨晚也沒睡好......再不睡覺就要死了?!?p> 回答的時候已經(jīng)半瞇起眼睛,走路都有點不穩(wěn),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會倒地上睡著——或許她現(xiàn)在就是一邊走路一邊睡覺?
這樣走路會摔倒的,還是想辦法讓諾姆打起精神吧。
“給?!眲P特斯從腰間包裹中翻出了一個圓柱形的小木盒,遞給白發(fā)少女。
“這是......”
諾姆盡量睜開了一點眼睛,接過木盒。將盒子輕輕上下晃了幾晃,發(fā)出“啪唦啪唦”的響聲。
“藥物?”
凱特斯沒有回答,看著諾姆拔掉蓋子,用手接著瓶口抖了兩下,幾粒翡翠色的塊狀物落入掌心。
“糖?”
“嘗嘗看吧?!?p> 把多余的糖塊倒回木盒,送一顆到口中:
“好酸……這是新茵膠塊啊?!?p> “不酸怎么提神啊?!?p> “說是這樣,但這太酸了……”
“兩年前你不還很愛吃糖嗎,經(jīng)常隨身攜帶糖果的?!?p> “十三歲喜歡吃糖無可厚非吧。兩年前啊……那時候還是森當隊長,然后你當時好像還很崇拜森。”
“對不起,別說了?!?p> “當時對森言聽計從的你還讓人覺得挺可愛的,現(xiàn)在卻成天想著如何捉弄其他人……不說了不說了。你也可以帶其他人一起來買禮物的吧,為什么是我呢,一定有什么事情吧?!?p> “嗯,你猜對了。其實,我有個問題要問你?!?p> “什么。”
“我就直說了……”凱特斯停下腳步,回過身,拋出對少女的問題:
“諾姆,你恨亞人嗎?!?p> “嗯?”諾姆很驚訝凱特斯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依然回答了他答案:“我沒和你們說過我的過去,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小時候和亞人沒有任何瓜葛,就算是現(xiàn)在也沒什么?!?p> “沒有仇恨,那為什么要殺死他們呢……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我就問下一個了?!甭犕曛Z姆的回答,凱特斯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你在殺死亞人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諾姆這次沒有回答,好像還在思考,但她閉緊著的嘴唇告訴凱特斯她選擇了沉默。
“果然,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沒有斯貝爾具有的、針對亞人的那股仇恨,頂多認為亞人很殘忍,很危險,是人類的仇敵。但,他們從未實質(zhì)上地奪走作為個體的我們什么吧?!?p> “我曾認為殺死一名亞人沒有什么——和我第一次殺死魔族之前的心態(tài)一樣。然后也和那次的結(jié)果一樣,我害怕了?!?p> 微風掠過有些起伏的平原,捋平搖曳的花草。一片云彩也沒有,陽光就這樣從頂部毫無遮攔地落向地面。
“那諾姆,你在殺死亞人的時候,難道是心無波瀾的嗎?!?p> “怎么可能......”
“對吧,你也感受到了對吧。那種感覺和殺死魔物不一樣,如果說獵殺魔族的感覺就和獵殺動物一樣的話,那殺死一名亞人,和殺死一名活生生的人類,并無二致不是嗎?!?p> “如果說殺死動物的我們是屠夫,那殺死亞人的我們,不就是殺人犯嗎——至少在心理上我們會這樣認為。只不過我們殺死他們不但不會受到制裁,反而會讓我們多得到一些軍功?!?p> ......
凱特斯稍微沉默了一會。
“還記得那名貓人嗎,那名‘燃燼者’。自那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天。但那個眼神,我至今都清晰地記著?!?p> “很復(fù)雜,好像有很多什么纏在一起。我不知道究竟有哪些在里面,但我能清楚地看到......”
“她和我們一樣,都只是名為‘戰(zhàn)士’的消耗品。為了不同人、不同團體,不同種族的目的,擺上棋盤,作為對弈的道具?!?p> “你在同情他們嗎?”諾姆打斷了一直自己絮絮叨叨的凱特斯。
“沒有......不,有在同情吧,不過這份同情更多是對我們自己的。我們心甘情愿做屠夫的緣由,無非是如果放過魔族,將會有更多人因此喪命。亞人當然也殺死過我們很多人,但魔族敵視我們是天性,亞人與我們的矛盾也是天性使然嗎?我們與亞人在一千年前不也是團結(jié)的嗎,所以......”
凱特斯暫時停下來了,但一定還會接著說下去。諾姆與凱特斯對視,發(fā)現(xiàn)此時的他與平時的他完全不同,此時的他眼中滿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熱情。
讓人不寒而栗的熱情。
“其實我不僅同情自己,也為自己感到幸運。我有了目標了,我現(xiàn)在有一個清晰的、想要去實現(xiàn)的目標了?!?p> “去知道迫使兩個種族賭上一切去相互殺戮的淵源,去知道我必須去與亞人戰(zhàn)斗的原因,去知道那些陣亡在戰(zhàn)場上的士兵們的意義——”
“去知道,亞人戰(zhàn)爭的真相?!?p> “這就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明確的目標?!?p> ......
最后他好像冷靜下來,但說的一句話依然是問題:
“諾姆,你成為傭兵的原因是什么?!?p> ......沒有回復(fù)。
“我也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森成為傭兵是因為她想逃離精靈的領(lǐng)土;斯貝爾成為傭兵是因為救了他的森也是傭兵,以及對亞人復(fù)仇的欲望。我成為傭兵,只是想滿足我的求知欲,我想親眼目睹我不曾知道的一切?!?p> 諾姆眼中以及沒有詫異,輕笑了兩聲:
“這不是和平時的凱特斯一樣嗎,剛剛你那么激動真的把我嚇到了。”
“其實我沒你們覺得的這樣冷靜啦,很多情況下都是靠直覺......其實諾姆你比我決策的時候要冷靜地多吧,簡直是......天才。”
“天才。”諾姆好像看著前方,好像又沒有——凱特斯很熟悉這種眼神,這是回憶往事時的那種眼神:“大概從我五歲開始,我就被冠上‘天才’這個頭銜了?!?p> “那這頭銜可真沉重?!?p> “相反,當時的我對這個頭銜感到心安理得?!敝Z姆搖了搖頭,好像是準備繼續(xù)往前走的樣子:“以及,關(guān)于我的往事?!?p> “嗯?”
“我會告訴你們的,當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時候。”
天依然很晴,沒有一絲云彩。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陽光透過精雕細琢的窗戶,被屋內(nèi)成片的人群蓋過。他們的目光都聚向一處,滿是希冀。
被寄托了眾人希望的白發(fā)女孩,正緩慢地向著破敗的木桌走去。
木桌上擺放著一把收入鞘中的銀柄長劍。
鞘上鑲著七顆透明的藍寶石。
方悠哉哦
感謝能看到這里的讀者們。 接下來更新的速度......慢到超越想象。 但要相信我不會棄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