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完了，下面的人應該鼓掌。
張老太的兒子女兒們，看著那臉色蠟黃的跟練了十八銅人似的老太太，都愣著不敢動。
陳是心說反正來都來了，為三千塊鼓鼓掌也是不錯的。所以他帶頭啪啪啪啪鼓掌。其他人才反應過來，也跟著鼓起掌來。
主持人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用一種職業(yè)的如同島國女U一樣的木然中帶著激情、激情中夾雜著木然的腔調：“親愛的觀眾朋友歡迎大家共同歡聚在這樣一個喜慶的地方，我們共同來參加壽星--張金華女士的七十大壽。大家鼓掌！”
在座的這次鼓掌就主動多了，都鼓掌。
然后主持人有喊了一聲，“大聲點！”
這些人鼓的更是激烈。
“現(xiàn)在，請張金華女士的兒孫們?yōu)樗床枳?。?p> 他接著指著坐在桌子旁邊的臉色發(fā)黃的老太太，“大家可以看到，70歲的張女士依然……”他卡頓了一下，“額……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來，請把這一壺茶交給張女士的長孫李昊，由長孫為奶奶敬茶。”
那個叫李昊的已經(jīng)二十歲左右了，瘦瘦高高的，戴著眼鏡。畢竟已經(jīng)是大人了，上來結果茶壺也不說話。就去倒茶。
主持人在一邊，“張女士的長孫正在為老人倒茶，這一壺茶不是一壺普通的茶，它代表了兒孫們對張女士的尊重和敬愛……”
這樣的一個一個挨個倒茶。
張老太太一改之前陳是看到的兇悍罵人找茬作風，一臉微笑包容的看著自己的后代們一個一個的倒茶。似乎只是看著就很滿意。
之后是鞠躬環(huán)節(jié)。
主持人嗓音嘹亮，“請大家站起來，在音樂的陪伴下，一起向張老太太深深地鞠躬。奏樂！”
《今天是個好日子》的音樂聲響起。
然后所有人站起來后。
主持人念詞，“一鞠躬，這一拜親情永在！”
“二鞠躬，這一拜孝心不改！”
“三鞠躬，這一拜我們一家永相愛！”
總的來說，一切氣氛好的不能再好。反正都是這個套路，這位主持也不知道重復過多少次了。絕對不會出錯。
“接下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出今天的壽星張老太太發(fā)言！”
老太太笑擺了擺手。
然后在沉默了一秒后，主持人明白老太太不愿意說話。他也想趕快搞完，接著說，“祝福的話語已經(jīng)說了很多，但這依然無法完全地表達大家對張老太太的祝福和尊重。接下來，就是切蛋糕?！?p> 這個環(huán)節(jié)是小孩們都很喜歡的。所以話音剛落，下面的小孩就發(fā)出了一聲小小的歡呼。
只是這個歡呼立即就被他們的父母壓下去了。小孩們也就禁聲了。
主持人一開始覺得這個環(huán)節(jié)很簡單。
等他點燃蠟燭張羅所有小孩過來，準備唱生日歌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問題。
那張老太太顯然是吹不了蠟燭。她在桌前，做出吹的樣子好幾次，蠟燭紋絲不動。
那個主持人站的最近，額頭上開始流汗。下面的陳是說了句，“不如讓長子長孫代替吧。”
張老太太到這時候第一次出聲，“不要兒子吹。要李昊和李金泰來。”
她的語氣顯然以前過生日的時候這樣操作過很熟練。
那兩個被點名的孫子眼睛往臺下的父母看。
主持人不管這些立即說，“李昊和李金泰，你們來幫奶奶吹生日蠟燭?！?p> 兩個孩子這時已經(jīng)收到父母的回應，立即回頭到桌前。
然后在一群小孩的“祝你生日快樂…”歌聲中蠟燭被吹滅了。
屋子里剛剛因為蠟燭亮起來了一點點的光又熄滅了。
主持人對著那豆大的油燈光線勉強的看著手中的名單，然后大聲說：“下面是個重要時間。”
“我想交給張老太太的晚輩上臺。母子共度依然超過50載，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我相信作為孩子，一定有很多話要對媽媽說，來掌聲有請！”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他就把麥克風遞下去了。
問題是沒有人愿意上去。
第一個接到麥克風的人是老太太的三女兒，她跟觸電一樣，把話筒傳給了第二個人。然后傳給了第三個人。
跟擊鼓傳花一樣……。
這家人，估計是沒有想過還要講述過往。一群人誰也不愿意上臺，就這么來來回回的傳了一圈。
主持人在臺上也急了，他以前主持的都是活人的。所以主持會故意的安排沒有準備的客人上臺講話。這種尷尬會引發(fā)臺下的客人笑，也是搞活氣氛的一種重要手段。
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下面的人肯定笑不出來。但是他也不能不繼續(xù)，所以只好逼一個人上來。
所以他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大家不要客氣嘛。選一個張媽媽感情最好的人上來就可以了?！?p> 這些人卡了一小下，似乎在商量什么。
最后，在一陣小小的騷動之后，老大被推上去了。
黑暗中也看不清長相，只能看出來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以陳是的記憶應該是之前跟自己打越洋電話的那個男的。
這位男士以前應該站過主席臺，是個場面人。上臺后拿著麥克風還是很鎮(zhèn)定的。
原來在老娘去世時，辦喪禮的時候他也經(jīng)歷過這一套。
所以，他上臺后很快就把當年辦喪事的那一套詞想起來了。
于是，他從媽媽小時候如何的背自己上學。如何舍不得吃魚，把魚塊留給兄妹幾人，自己只吃魚渣子的往事。說到動情處，潸然淚下。
那坐在臺下的幾個女性也是頻頻擦淚。輕輕的嗚嗚的哭聲傳來，顯然頗是真情流露。
臺上的主持人最后接過麥克風時也激動地說，“讓我們再一次用熱情的掌聲先給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
所有人嘩嘩嘩嘩的鼓掌。
這真情告白之后，主持人也看出來今天不能再在這個以往觀眾情緒最高的環(huán)節(jié)上耽誤時間了。接著就換了個門類。
“朋友們，來，朋友們，舉起您面前的酒杯，無論是白酒還是紅酒，高舉酒杯、舉過頭頂，把祝福和快樂送上云霄。”
“當我說到生日的時候，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喊出一句快樂！來吧親愛的朋友們，祝：張老太太--生日--快樂！
“干杯！”
……
可算是結束了。
整個壽宴在如同開了“加速齒輪”的狀態(tài)下完成了。
所有的人看著老太太，微笑著在空氣中慢慢消失。
她的兒子女兒們哭的傷心之至。
“媽走了……”二女兒抱著女兒。男人們站在原地低頭閃著淚花。仿佛想要把這一刻變成永恒。
陳是起身，“別傷心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又回來了?！?p> 那傷心的幾個人立即都怔了。
場面一度安靜。
陳是懶得看這些人的臉，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