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侍奉中秋家宴后,想是受了驚嚇,午后便發(fā)起低燒來,一開始不很難受,也沒去調理,過了四五日后越發(fā)厲害起來,渾身冷汗不斷。到如今便成日不住地咳起來。又不敢多躺著,依舊執(zhí)事。對人只說偶冒風寒。
國朝舊例,宮人內侍,美人以下位分者,無子宮妾,有疾纏綿不愈者,聽其尼院道宮將養(yǎng)。因此多有尼姑道婆貪財,盤剝致死者。
早起講讀完畢,便窩在榻上睡著。并不能睡的實在,總覺著恍恍惚惚,神魂飛揚的。窗格子上朦朦朧朧透過竹影兒來,又似聞聽的風過竹梢“沙沙”的動靜兒,撐起身子仔細聽,卻又聽不見了。便又睡下,朦朧睡著。聽得遠遠的有人說話兒,便走起去看,待到得跟前兒又不見有人,正疑惑著,忽見歐陽學士走了來,緋袍廣袖,玉面長身。我心下喜歡,便迎上前去,才要見禮,一撥皇城司的人沖出來扭住他,道:“好賊人,如何潛入禁中私會內人,待我等奏知官家,立時教你貶竄蠻夷,瘴死遠方?!蔽掖ゾ龋植桓艺f話兒,只是著急?!昂V,篤篤,篤篤篤?!毕袷乔瞄T聲兒,我恍惚間只認有人來救,便大聲兒道:“快開門,開門呀,我們出宮去吧,再不回來了。”
“夫人醒醒神兒,醒醒?!币恢皇謸u晃著我,只覺著暈的厲害,使勁兒的睜開眼......
一張圓圓的臉兒出現在眼前,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略帶焦急的看著我。
“可把我嚇著了,敲了好一會子門也沒人應聲兒,我只道你不在屋子里,才要走,就聽你喊叫,說著要出宮的話,我便進來了。想是你發(fā)夢,魘住了?!睂O七姐一壁說一壁將我扶起。
“不過你才說要出宮是何緣故?要我說這事兒最不容易辦到的。倒不如得空時多尋些果子來吃,那便開心啦?!彼眯慕鈩竦?。
我不由失笑,轉念又想起適才夢里的話,不知給他聽了多少去。那般噩夢,幸而不是真的。
一時悲上心頭,猛咳起來,直咳的滿臉漲紅。
“夫人怕是病了,只管這么著也不成,倒不如找個醫(yī)師來瞧瞧,調理調理?!彼槐谡f,一壁輕撫我背順氣兒。“那里,咳咳...哪里那樣嬌貴了,過幾日,過幾日便好了?!蔽抑挥X胸口發(fā)悶,就匣子里扯了張帕子,邊咳邊道。“那也是,那起子醫(yī)師,最會折磨人的。不是教你吃那苦殺人的藥汁子,便拿了針來扎。我給你些香糖果子吃,比藥還強呢?!彼粗?,苦著一張臉道?!把?,我的親娘唉,血,你帕子上有血,莫不是咳壞了,還是得了治不得的癆癥?”他忽盯著我手上的帕子驚叫道。我心里立時涼了一半,低頭去看,只見兩三個血點子沁在雪白的綢子上,觸目驚心。像極了故園西湖畔的那一樹落花,殘紅滿地,半隨逝水。我再也沒能看到它的春天......
“你慣會嚇人的,那里就得了癆病了呢,不過是咳破了嗓子,帶出一點半點的。”我心里知道怕是不好了,說這樣的話,也是存了些僥幸,也怕嚇著他。
“那樣最好不過呢,等你好了,我們一塊去園子里打秋千玩。還有教你說中了,合宮多在說張娘子的事兒?!彼⌒囊硪矸鑫姨上拢瑢ち诵迈r話兒來說。“張娘子,咳...呃......,張娘子怎么了?”我問道?!耙簿椭荒悴恢懒?,前兒過了晌午,官家去他閣中吃茶,才進得堂中,一眼瞧見那個大紅的花瓶兒,便問是哪來的。張娘子不敢哄官家,只得如實說,是王御史供獻了來的,又道是臣子們的孝心。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便立時慪的官家發(fā)了火。拿了拄斧一下便敲碎了那花瓶兒,嚇得張娘子伏地請罪,不住的叩頭。官家也不教起來,只管斥責道:“我常說的,教你不要通臣僚饋遺的貴重物件兒,你只不聽?!绷R的張娘子一壁哭一壁請罪,好不可憐。連帶著王御史立時就被貶逐出京啦。”他說的眉飛色舞,好似親眼見到一般?!肮偌业男宰幼钍呛啒愕?,也不怪他發(fā)火兒,要只管這么著,大伙兒你做我學的,壞了風氣,受苦的是天下的軍民們。”我說與他道理。又囑咐道:“你也少拿主上們的事兒學舌討好兒,再不好也是主子娘子,哪有我們說的份兒呢。你這張嘴呀,吃些東西不打緊,只別亂說話,仔細招禍。”“我記下啦好姐姐,再不說給人聽的。一會子要放膳食,我且去了,你好好的將養(yǎng)著,得空兒再來瞧你?!碧焐盗讼聛?,他說話間往窗外瞻看了好幾回?!澳闱胰グ?,得空來說話。”我笑道。他與我掖了掖被子,方啟門去遠了。屋子里漸漸暗了下來,我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墨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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