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罵我一次

　　巨大的烏云中暗含著沉悶雷霆，不安地躁動，幾乎下一秒就要將云層撕碎。

　　雨點砸落在婦人那如同雜草般凌亂的頭發(fā)上，更顯狼狽。

　　潘慶芳緊抿著爆皮的嘴唇，握著車把的雙手由于力道過大，關(guān)節(jié)處泛起一片青白。

　　 記憶出的傷疤再次被扒開，那個小三做作地挽著她老公的胳膊，囂張的諷刺道：“我不要臉？！我能有你不要臉嗎？大學沒畢業(yè)就未婚先孕！我瞧著你那個女兒和你是一路貨色！……”

　　 一語成讖，仿若惡咒！

　　潘慶芳被眼中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怒視著莫依然，渾身顫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要臉的女兒！”

　　剎那間，咔嚓一道巨大的雷聲，終于掙開束縛響徹天地，震得人心頭一顫。

　　原本被大雨澆跑的路人們，紛紛人忍不住回頭望去。

　　不要臉？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母親，才會用如此惡毒刻薄的字眼，來形容自己的親生女兒。

　　少女站在輿論的中心位置，她背對著眾人，但是那單薄的背影卻透著股可憐勁兒。

　　剛才嬌俏、耀眼的女孩，此時頹廢、暗淡。

　　“媽……你誤會了！我是要好好學習的！”無力抖顫的嗓音被雨聲澆滅。

　　“早戀，你居然敢早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得上人家嗎？！”潘慶芳怒氣橫生地謾罵著，“高二到現(xiàn)在你整整考了一年的零分，現(xiàn)在更是變本加利地逃課、早戀，你這是要干什么？！你是想要氣死我不成！”

　　罵到深處，這穿著邋遢、皮膚粗糙的女人，捶著胸口痛哭了起來。

　　莫依然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若是以前她一定會說‘我上學的錢都是我爸給的，誰要你們管我了！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直到多年后，莫依然才知道父母離婚后，她有錢的父親沒給過她們娘倆一分錢。

　　她三年十萬的私立高中費用全是由母親一個人承擔。

　　這種誅心的話，此時她一個字也不會說，也說不出口。

　　她呆愣愣地向著撒潑、怒吼地女人走去，母親鮮活得讓她不敢置信。

　　莫依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母親了，久到她第一時間沒敢認出來。

　　她記憶中的母親最后的樣貌，還停留在停尸房中那張被河水泡得蒼白、浮腫的面龐上。

　　她仍記得那天她拿到了第一桶金，她可以在帝都掏首付買一個地段偏遠的小房子。

　　她興奮地撥通了那個藏在通訊錄里三年不曾打過的號碼，她想驕傲地對她說：“老太婆你口中的廢物女兒要在帝都買房子了，你要是肯認錯，我就接你來帝都享?！?p>　　然而電話那頭卻傳來她母親跳河自殺的死訊。

　　大雨模糊了莫依然的視線，周圍的景物被模糊，只有母親的身影依舊光亮。

　　“我辛辛苦苦供你吃喝，供你上學，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潘慶芳想起小三登堂入室時說的那些嘲諷的話，還有前夫的絕情，又想起離婚后女兒的種種劣性，瞬間覺得生活仿佛沒了盼頭。

　　她雙手撐在車兜邊，頹廢地低著頭，瘋癲地哭笑：“這樣活著還有什么勁兒！不活了！都不活了！”她發(fā)瘋般地開始摔打三輪車上的瓶瓶罐罐。

　　砰砰砰，本就簡陋的廚具被撒得七零八落。

　　莫依然如夢驚醒，她一把抱住狂躁的母親，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里七年之久的話：“媽！我知道錯了！我不應(yīng)該不聽你的話！我考零分是……為了引起你和我爸的關(guān)注，我想讓你們復(fù)婚，我不想失去你們，我不想成為沒有家的孩子……”

　　可是她錯了，她高估了自己在父親心中的位置，她最后不僅搭上了自己的前程，還親手將母親推下了深淵……

　　回想自己過去做的中二的傻事，她都想抽死自己，有時候只有長大了，才會知道家長說的都是真的，都是對的。只是很多人沒有后悔的機會……

　　她不同，一切還來得及。

　　莫依然揚起白嫩的臉龐，眼睛里面撒著一把細碎的光芒，“媽我會帶著你過上好日子的，你要是不解氣就再罵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