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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督軍

第十一章 暗黑天地 大好前程(中)

大督軍 海令君 2544 2020-04-18 17:30:00

  太平十三年的初冬,金陵大牢迎來一位特別訪客。

  之所以說這位訪客“特別”,首先是因為,來訪者是一位頭戴儒冠、身穿長袍、豐神俊朗的溫雅書生,那副風(fēng)流氣派,與蒼蠅翻飛、汗臭滿溢的腌臜大牢何止不搭!

  其次則是因為,負責(zé)陪同書生走進大牢的,并不是平常接待來訪者的獄卒,而是這座牢獄名副其實的主宰——金陵城的典獄大人。

  大牢甬道中,年輕書生走在前面,老典獄則挑著燈籠,小心翼翼地落后半步。

  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狹窄墻壁間,潮濕而沉悶。

  按大漢官制,金陵府典獄,乃是八品官員,雖然在重臣如云的官場上是個猶如螻蟻的芝麻官,但不管怎樣,也是地方的實權(quán)官吏。

  如此看來,年過六旬的老典獄,似乎并不該對那個平民打扮的書生畢恭畢敬;

  然而多年來掌管金陵監(jiān)牢的老者,絲毫不敢露出除了謙卑以外的任何神色:他心里明白,即便是三四品的封疆大吏,在這個年輕儒生面前,說不得也要恭恭敬敬行上一禮。

  不為別的,就為他姓裴!

  就為他是太平十三年的狀元郎!

  年輕儒生和老典獄,兩人目標(biāo)非常明確,目不斜視地略過鬼哭狼嚎的監(jiān)牢外圍,筆直向最深處的死囚房走去;考慮到目前整座金陵大牢,「鬼門關(guān)」只關(guān)著一位重犯,他們要訪問的對象,也就很明白了。

  站在那扇鐵銹侵染、濕氣沉重的鑄鐵牢門前,裴元吉的眼神有些苦澀。

  老典獄則從腰間掏出鑰匙,幫裴公子打開了牢門。

  其實對于這「鬼門關(guān)」中的死囚,老典獄也并不了解,只是從知府大人那里得知,似乎是哪家的公子哥,不知怎的鬼迷心竅拿劍了兩個人,這才被關(guān)進死囚房,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送去長安問斬。日常工作并不輕松的老典獄,對于手下囚犯的具體身份沒什么好奇心,此時得知裴公子要來探監(jiān),心里才不免有些疑惑:

  這殺人的兇徒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讓堂堂狀元郎親自跑到大牢里看望?

  “老先生,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迸嵩戳搜凵焓植灰娢逯傅睦畏浚p聲道。

  措辭雖是請求,但語氣卻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老典獄自然會意,將手中燈籠交給裴元吉,便揣著袖子走得遠遠的,生怕自己有偷聽偷窺的嫌疑。

  ——多年的官場生涯告訴他,不該打聽的、不該知道的,就別碰。

  裴元吉看著老典獄走遠,這才舉起手中燈籠,照亮了牢房中景象。

  狀元郎輕輕攥了攥拳頭。

  不過七尺方圓的牢房,沒有床鋪也沒有窗戶,只是地上鋪了一層薄薄茅草,在冬天滲透著地面的寒氣;墻角放著一只便桶,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頹然靠墻坐著的,是一個形容落魄的白衣士子。

  徐廣陵,這個昔日名動京城的年輕探花郎,此刻幾乎已經(jīng)辨認不出原先的模樣:頭發(fā)和胡須長長的,因油膩而粘接在一起,完全覆蓋住了英俊的面容;白袍還是那身白袍,但大概從來沒有洗過,沾染著斑斑點點的血跡和污漬。

  但更令裴元吉心驚的,則是徐廣陵的精神狀態(tài):眼前的十八歲年輕人,似乎全然沒有了當(dāng)初長安街上裘馬輕狂的張揚姿態(tài),此刻他瑟縮著靠在牢房墻上,幾乎和一根大號茅草沒有區(qū)別,顯得脆弱、沉默而失落。

  驟然被燈籠的光線照亮,習(xí)慣于黑暗的徐廣陵伸出手擋了擋眼睛,良久,他才適應(yīng)了刺眼的亮度、看到了門口默然佇立的熟悉身影。

  “嘿嘿?!毙鞆V陵開口笑道,聲音倒是和裴元吉記憶中類似,但多了一份沙啞,“我還以為你不再見我了呢。裴大狀元,你食言了?!?p>  裴元吉覺得喉頭像是被堵住了。他抿了抿嘴,道:

  “你……還好?”

  話沒說完,裴元吉就有些懊悔:這算是什么狗屁問題?就徐廣陵這幅凄慘光景,也能算“好”?

  不料,地上的徐廣陵卻瞇了瞇眼,哈哈笑道:“挺好?!?p>  裴元吉沉默了。他看出徐廣陵眼中的幸福笑意,是真心的。

  “殺了人被關(guān)進牢房,卻還感覺良好的,”裴元吉道,“你是我知道的第一個?!?p>  徐廣陵無所謂地嘿嘿一笑,道:

  “本來按照待客之禮,應(yīng)該請你裴大狀元坐下的,不過我這‘新家’沒有椅子,只有滿地臟茅草,只怕弄臟了你的衣服?!?p>  裴元吉搖搖頭,走進牢房,竟是不顧身上的嶄新長袍,在徐廣陵身邊坐下。

  “我剛剛領(lǐng)了官職,赴任路過金陵,順便來看你一眼。”裴元吉低著頭道,“說話不算數(shù)就不算數(shù)吧,我真的有幾個問題很想問你?!?p>  “知無不言?!毙鞆V陵聳聳肩。

  裴元吉默默地看著已成死囚的老朋友,看到那雙銳利眸子正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

  “你不顧一切要殺的那個呼延輪臺,究竟是什么人?”裴元吉問,“不只是我,所有知道這事的人都在疑惑,為什么堂堂徐家探花郎,不惜丟掉仕途名望,也要將這人置之死地?事發(fā)后刑部不是沒有查過呼延輪臺的底細,可是只知道他是金陵街頭的流浪少年,后來被徐老太爺納為客卿——可除此以外,這人有什么特別的?”

  徐廣陵在黑暗中搖頭笑了笑。

  裴元吉皺眉:“你可別告訴我,是因為爭風(fēng)吃醋之類的紈绔蠢事?!?p>  “瞧你說的,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徐廣陵白了裴元吉一眼,“只是這個呼延輪臺的事情,我敢說,你未必敢聽,更未必敢信?!?p>  裴元吉堅決答道:

  “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

  徐廣陵心中一暖,輕笑道:

  “即便我跟你說,這個呼延輪臺乃是塞外的女真人,從五六歲起就潛伏在金陵?即便我跟你說,他和爺爺巧遇、再被接入徐府,都是女真諜子的密謀?即便我跟你說,只要我不殺他呼延輪臺,幾年后女真鐵蹄就會踏破我大漢國門?我告訴你這些,可你能信嗎?”

  裴元吉沉默了。徐廣陵無奈地笑笑,低垂著頭,卻聽到裴元吉說:

  “我告訴過你,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p>  徐廣陵喃喃道:“謝謝?!?p>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偽,總之刑部沒能查出任何端倪?!迸嵩p嘆道,“人們只知道這個呼延輪臺,剛剛在諸多高官聯(lián)名舉薦下,出任吏部校書郎,而你徐廣陵,則是個謀殺朝廷命官的紈绔惡少……說真的,如果他真是蠻夷的諜子,你就不能先向刑部告發(fā)、把他抓起來審問?就非要親手砍掉他的頭,空自染上一身腥?”

  徐廣陵搖頭道:

  “你肯定不這么認為,但是我告訴你,這個呼延輪臺,他只有死了我才安心。把呼延輪臺放到刑部手上,不出三天,他就能大搖大擺帶著無數(shù)兵馬情報北返草原?!?p>  裴元吉有些惋惜地望著徐廣陵:

  “廣陵,我說你何必呢……就算這個呼延輪臺真是異族間諜,就算女真人有南下進犯之心,可我大漢兵精糧足、城堅馬壯,難道還真怕了些許蠻夷的覬覦?”

  徐廣陵苦笑兩聲。

  前世的大漢文官們,差不多也是同樣論調(diào)——即使那些素來被士大夫輕視的女真“蠻夷”,在一個月內(nèi)連破十四座城池,大漢朝堂上依然洋溢著對女真人戰(zhàn)力的貶低之辭,甚至以為救援軍隊趕到以后,便可將女真騎軍一舉擊潰。

  直到三萬女真鐵騎直撲長安,呼延輪臺的弟弟呼延樓蘭闖進宮城,獰笑著來到大漢皇帝面前,揮刀割下那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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