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些婦人們已經(jīng)都問得七七八八了，摸清了李山單身的情況，有的還想主動給他介紹姑娘，但是最后都放棄了，因為李山是十口村的人，這就意味著這姻緣成了，姑娘就要嫁到十口村的，到時候，即使姑娘同意了，她的父母肯定會責(zé)怪自己的，所以，即使像李婆這樣的專業(yè)的媒人，也不好意思攬這樣的活。
莫婷經(jīng)常在婦人面前聽到李山這個名字，后來，也開始認(rèn)真注意起他，只是，因為每天大家都出工非常忙碌，勞作結(jié)束，大家也很疲憊，平日里見面的時候除了一些客套寒暄，也沒有細(xì)細(xì)的聊過其他的。
一次趕集歸來的時候，李山恰巧遇到了走同一條路的莫婷，看到兩個人都是要回同一個地方，于是，李山就主動幫莫婷拿一些東西，兩個人一路閑聊，走回去。
從鎮(zhèn)上走回高寨村，需走大概兩個小時的路程。
他們一起攀越山林，順著一條長著淺草的蜿蜒小道，從松樹林中穿過去。
“高寨村是不是很窮苦吶？”莫婷彎腰撿起一根干枯的樹枝扔進籮筐里，微笑著問道。
“今年比去年好多了！”李山弓著腰，背著一個大籮筐，里面塞滿大包小包的東西，認(rèn)真看著路面，邁著輕快的步履，憨憨地笑著說道。
“我知道，組織派你們來了，就是來促進生產(chǎn)的?！蹦醚劬πΤ梢坏揽p，抬頭看著李山說道，她手中大部分的東西都給李山分擔(dān)了，就背著一個空的籮筐，里面放著一路撿來的枯枝，矮小瘦削的身板，走起路來也沒有多費力。
李山松了一下肩頭的麻繩，換了一下肩膀，瞧了一眼籮筐里面的東西，笑嘻嘻地說道：“我們要把種子撒播在廣闊的大地上，哪里需要，我們就走到哪里?！?p> 他們走到了一條淺溪邊上，莫婷把籮筐放下來，身子下蹲，彎著腰，雙手伸進冰涼的水里，輕輕地舀起一捧清澈的水，然后把臉湊上去，啜食幾口。李山放下籮筐，雙手捧起水來慢慢地咕嚕咕嚕地就往喉嚨里灌。
莫婷啜食完后，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站起來，問李山：“你還有半年，就要回去了吧？”
“是的?！崩钌剿砷_了手掌，雙手往膝蓋一放，矯健的身板立即站立起來。
“回去后，有什么打算呢？”莫婷背著籮筐，挽起褲腳踩著淺溪的石頭，一邊走過去，一邊問道。
“打算？”李山覺得莫婷估計跟村里的婦人一樣，一定是在試探自己，李山知道，莫婷就是巧珍的母親，他心想，何不趁此機會，坦誠布公地，表達自己的誠意，給莫婷留一個好的印象。
李山的確是有自己的打算。
“我希望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勤勤懇懇地，耕好四季田地，好好做工，攢些錢，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李山讓莫婷先走上提岸，然后自己在后面跟上，笑著說道。
根據(jù)莫婷這段時間的觀察，李山的確是耕種的好手，而且為人誠懇，勤勞，如果說缺點，那就是他是十口村的人。
正因為他是十口村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把姑娘介紹給他，估計很多姑娘也不愿意，一直以來，從來沒有人嫁十口村的先例，沒有人愿意去受那樣的苦。
但是，莫婷想的跟大家不一樣，可以說她想得更深遠一些，她甚至覺得，巧珍嫁給李山要比李大福好得多。好在這些想法，她只是擱心里，從來沒有跟誰提起，甚至是丈夫也沒有提過半句，不然，莫婷就會被大家看做一個作怪的人。
回家的路，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莫婷東扯西聊的，碎碎叨叨地聽李山講自己的經(jīng)歷。
莫婷也會順著聊天的氣氛時不時的提到自己的兒女，說到自己的一些想法。這種及其和諧又愉快的聊天氛圍，讓莫婷對李山心生歡喜。
李山跟莫婷說起了自己少年因為家境貧窮輟學(xué)的事情，還有自己不愿意早早結(jié)婚了此生的隨波逐流，他還提到自己對于提高農(nóng)耕的一些看法。
這些年來，李山已經(jīng)把自己打磨成了青壯年，偶爾也會跟別人做些小買賣，因為自己的算術(shù)很好，還幫過別人做記賬員。
李山覺得，當(dāng)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物力，就草草地結(jié)婚，這是對自己不負(fù)責(zé)，對妻子不負(fù)責(zé)，對孩子更加是不負(fù)責(zé)，對一個家庭更加的不負(fù)責(zé)，沒有一定的能力支撐起一個家，因為一時的歡喜而結(jié)婚，只是一種壞的沖動，有可能會給后來的生活帶來許多麻煩，甚至大的災(zāi)難。
他特意提到了自己小時候，曾經(jīng)親眼看到梅嬸家的二娃活活地餓死。
那個時候二娃年紀(jì)跟他小，才兩三歲，他們還一起光著身子在田里打滾。
他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家里揭不開鍋，沒有一粒米，靠著野菜生存的日子，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已經(jīng)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壁上。
他時時提醒自己，家里一定要米糧。
李山之所以遲遲未婚，還因為自己的弟弟妹妹較多，他們還年幼，需要自己照料著，他不想母親太過于勞累。
雖然李山這個年紀(jì)還未婚，已經(jīng)顯得有點大齡，但是，莫婷卻特別欣賞李山身上的這股勁，他沒有那種隨波逐流的懶散，而是清楚地知道如何讓生活變得更美好一些，如何讓自己的家人過上溫飽的日子。
兩個人一路歡暢閑聊，不知不覺，就踩著夕陽的尾巴，回到了村里。
李山真誠地，交心地，袒露自己的一切，但是，他沒有跟莫婷提起過靜舒半個字。
那一晚，莫婷因為對李山的認(rèn)識深入了一些，心里油然而起了一些新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暫且只是淡淡地拂過她的心坎。
自從巧珍拒絕了李大福，林厚德就不再過問巧珍的婚姻大事。
但是，莫婷時刻留意著，因為巧珍是她的大女兒，她又是那么善良的一個人，必須尋得一個可靠踏實有能力的人，今后才可以有所依靠。
打那次長聊之后，李山見到莫婷都變得更加地?zé)崆?，除了客套寒暄，也會拉一下家常?p> 但是，李山依然和巧珍保持著那種陌生的距離感。
巧珍知道，母親開朗的性格，與村里老老少少都很談得來，她與李山聊得甚歡，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
日子又在這種平平常常中，慢慢地過去。
許是因為母親的原因，巧珍再次見到李山的時候，也會大方地給對方報以禮貌的微笑，但是，始終都是沒有語言的交流。
在他們之間，仿佛，就靠著那空氣，風(fēng)和日麗，呼吸，交流著，讓別人都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