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家伙，歇息一會吧！”巧珍拉起大嗓門微笑著喊道，一邊輕輕地放下?lián)?，兩個女娃跟在后面。巧珍雖然干不了太沉重的活，但是她的賢惠促使她把后勤做得細(xì)微入至。
“阿爸，阿媽煮了很多紅薯，可香咧！”一個女娃大聲叫道，急忙著打開籮筐，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去拿冒著熱氣的紅薯，放在手里，左右手交叉地翻來覆去一會兒，剛剛煮熟的紅薯溫度有點過高。
那紅薯是前幾天剛從地里刨出來的，水分充足，皮色鮮艷，煮熟后開出了一道道裂痕，露出里面黃色的薯肉。一股股濃郁的香味就是從那裂縫里散發(fā)出來，這樣的新鮮紅薯，肉質(zhì)粉糯，帶著一點點香甜，可以填飽日常的肚堂，溫飽一個冬季。
巧珍打開另一個籮筐的蓋子，雙手從里面拿出來了一打瓷碗，那些個瓷碗，色澤昏黃灰白，質(zhì)地粗糙，有的圓邊上還有一兩個缺角，但是這樣的缺角沒有人會在意，因為所有人家里的碗都長這樣，只要用的時候避開缺角，不要弄破皮肉就行。巧珍把瓷碗放在平地上，然后再從籮筐里面拿出一個已經(jīng)被燒得烏漆嘛黑的鋁鍋，蓋著鍋蓋。
“來，來，都過來喝碗涼茶，解解渴！”巧珍朝著眾人招招手微笑著說道，然后左手掀開鍋蓋，右手拿出一個瓜瓢，左手把鍋蓋放在籮筐里，接著拿起一個瓷碗，右手從鍋里舀出一勺棕色的涼茶水，那茶水從瓢里流到碗里，飄出來陣陣的清香，散發(fā)淡淡地氤氳。
這是用山上一種樹葉和一些藤條煮成的茶水，味道有點甘苦，干活的時候，大家都喜歡煲上一鍋來喝，止渴又清涼。
“辛苦大家了，都歇會吧，喝碗涼茶水！”李山露出他那泛黃的牙齒，大聲笑著吆喝著，大家都紛紛放下鋤頭鐵鏟，笑呵呵地朝巧珍這邊走來，閑聊幾句。
兩個女娃勤快地幫忙把一碗碗涼茶遞給工人，巧珍則捧著一大盆紅薯，走一圈讓大家伙自個兒伸手拿。
“番薯管夠啊，大家放開地吃！”巧珍熱情地故意把聲音拉長大聲說道。
咕嚕咕嚕聲，砸吧砸吧聲，談笑聲，很快在烈日下形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黑影，這些黑影晃動著，交織著，為黃土地?fù)踝×藷肓业墓饷?，燃燒著自己的力量?p> 一會兒功夫，一大鍋的茶水喝完了，一大盆的番薯也被消滅干凈，連皮都不剩。那個時候吃番薯，是連皮一起啃食的。所以人類的胃變得精挑，都是因為經(jīng)濟(jì)上漲，生活變得富裕導(dǎo)致的，粗茶淡飯能過活，精挑細(xì)食也未必更幸福。
每次送飯的時候，巧珍都會滿心歡喜地看著泥磚一塊一塊被泥漿黏合著，壘疊成一道一道整整齊齊的墻面。看著那黃色的泥墻，竄個子似的，一天比一天高大，巧珍的心也是一天比一天期待。
房子封頂?shù)哪翘?，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小孩子特別興奮，圍著房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興奮地跑來跑去，這是全村建的第一間大瓦房，特別值得慶賀。大瓦房比一般的小瓦房，要高聳，壯闊，屋內(nèi)可以在墻半腰攔截，用木頭木板隔成一層，作為閣樓，相當(dāng)于，一個房間，可以做成兩層的樣子，放一把木梯，就可以上下走動。這種房子，相當(dāng)于村里現(xiàn)在的豪華別墅，金碧輝煌大氣派。許多人因為錢的原因，只是建一些低矮的小瓦房居住。
待泥瓦匠把最后一片青瓦擺放好之后，李山右手提起一掛鞭炮，左手拿著一根點燃的木棍，露出那口昏黃破敗的牙齒，眼睛瞇成了月牙，眼角蕩起一圈一圈的皺紋，大聲喊道：“吉祥如意，福壽安康！”
說完，火苗與鞭炮的導(dǎo)火線一觸碰，火花立即竄了起來，李山用力往外一扔，砰砰噼啦的炮竹聲驚得眾人紛紛跑開，捂住耳朵，火花在空中跳躍，彈出滾滾的濃煙，飄起四散的紅紙屑（鞭炮都是用紅色的粗紙卷制），聲音響徹云霄。
小孩子捂住耳朵，膽小地跑得最遠(yuǎn)的，大人們有的表現(xiàn)出一點也不畏懼鞭炮的樣子笑呵呵地看著這鞭炮鬧騰的火氣，像極了熱鬧鬧的美好生活。
“恭喜！恭喜啊！”
親朋好友紛紛前來向李山祝賀。
巧珍穿著一件紅色花紋的長袖棉衣，扣子打得一排整整齊齊的，穿了一條紅色的棉褲，帶花紋的，沒有一個補(bǔ)丁。她把一根麻繩染紅，系在染紅了邊沿的大簸箕兩邊，再把麻繩掛在脖子上，大簸箕一邊頂著肚皮，另一邊被她的右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然后伸出左手像一面旗幟一樣，招呼迎面走來的親朋好友。
大簸箕上裝滿了發(fā)糕和壽桃果。村里只要有喜事，都會做一些發(fā)糕壽桃，寓意吉祥如意，發(fā)財長壽，吃了都會福氣綿綿。所以大家一進(jìn)門，首先就是高高興興地拿發(fā)糕和壽桃吃。
鞭炮聲一停，小孩子們最先蜂涌一樣朝巧珍跑去。那一雙雙沾滿污垢的小手，舉得高高的，像風(fēng)吹的稻浪一樣在大簸箕邊上蕩來蕩去。
“不急啊，都有份！”巧珍開心地看著這一群簇?fù)碇男『⒁荒槾认榈匦χf道，先是雙手扶住簸箕邊緣，往側(cè)邊移動一個角度穩(wěn)住簸箕，然后伸出右手麻利地拿起一塊發(fā)糕和一個壽桃先是分給了最靠前的一雙小手。那雙帶著泥巴的小手，緊緊地抓住發(fā)糕和壽桃就很快在稻浪中沉沒下去，從擁擠的人群中心滿意足地擠退出來。
滿滿當(dāng)當(dāng)像小山丘一樣的一大簸箕的發(fā)糕壽桃，一會兒功夫，就已經(jīng)成為一幫小孩子手里緊拽的美食，嘴里嚼動的甜蜜。
一個小男孩吃得太急，發(fā)糕的碎屑像米粒一樣掉落在地上，他立刻蹲下來，著急的把它們?nèi)繐炱饋?，連著塵泥立即塞回到嘴巴里去。
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千年難得的機(jī)緣，得來倍感珍惜，村里不是月月都有大喜事，有時候一年也沒有。
巧珍熱情地分發(fā)著發(fā)糕和壽桃，那嘴巴開心地，快樂地，一直嘴不合攏，大簸箕的上的發(fā)糕壽桃少了，她就會大聲歡快地喊女兒幫忙續(xù)上，女兒一聽，也是高興地歡快地，得意地把它們放到簸箕上。
巧珍看著人頭攢動的熱鬧，陽光照耀在高墻青瓦上，熠熠生輝，房梁散發(fā)出木頭的芬香，數(shù)著一間房，兩間房，三間房，大客廳坐滿了來祝賀的親朋好友，目光所到之處，都是讓人心滿意足的幸福氣息。
她轉(zhuǎn)身回頭看了一眼在客廳正跟親戚抽煙聊天的李山，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讓這個家過得一點點地更好，一股喜悅由衷地從心田涌了上來，她突然感慨母親當(dāng)年的選擇是正確的，她也突然慶幸，自己沒有人云亦云般的跟李山解除婚約，也感謝那一筆借出去的禮金，讓自己沒有了退路，也許，這就是命，但是命里最應(yīng)該感謝的是母親，這些年來，母親有空就會過來幫忙帶一下孩子，甚至農(nóng)忙的時候也會過來幫忙插秧收割，這七個孩子得以健健康康的成長，母親的功勞實在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