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80個……”巴斯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有些埋怨地說道:“你下次吐酒能不能提前說一聲？我剛剛洗過的襯衫……”。
瑞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喝了一口酒，緩解了一下震驚的情緒——980個金鷲，那不僅僅是一筆巨款，而是一筆超出了普通人想象概念的巨款！
帝國境內(nèi)，金礦的儲備相對不足，而銀礦則很豐富，因此一般流通的貨幣，以銀幣為主——大量銀混合少量金的銀鷲，少量銀混合銅的銅鷲。當然，帝國也有金鑄幣，但一般只有大宗貿(mào)易時才用得到，普通平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枚！
昂科森的學費不減免的情況下，一年也不超過一百個金鷲，所以伯爵的懸賞，足以支付在全大陸最好的魔法學院里培養(yǎng)一個魔法師的全部費用，還有富裕了！
這些錢拿出來，在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買下一座城堡，與一個爵士的頭銜！
即使是一位伯爵，這也應該是他一生所能積累的全部財富了！
什么情況？伯爵大人搬空了自己的內(nèi)帑么？！
“怎么樣？這是不是一個賺錢的機會？”巴斯看著瑞恩驚訝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來。
確實很誘人。
瑞恩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完成這個任務，肯定需要一支傭兵團隊，但就算只分到二十分之一，也是一筆巨款了——經(jīng)過減免之后，他在昂科森一年所需的費用，一般都不超過十個金鷲！
“可是哥哥……”瑞恩又灌了一口啤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任務，完全超越了他們的能力范圍，那種怪物可不是村里的惡霸，搞不好會連性命都搭進去——不，應該說大概率會把命搭進去！
“唉，你可能不知道，爸爸這個月已經(jīng)進林子五次了，林子里的鳥都快被他抓光了……”。
瑞恩說話的聲音比較小，巴斯似乎沒有聽到，他喝了口啤酒，自顧自地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嘆息。
少年愣了一下——進林子抓鳥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那是為了做弓箭的尾羽收集材料。
可是大叔，不是已經(jīng)很久不接制作弓箭的工作了嗎？
少年忽然回憶起來——在公牛鎮(zhèn)上，巴斯提醒自己買糖果作為給弟弟妹妹的禮物，可以往家里給小孩子的糖果，都是敞開了供應的，根本算不上禮物！
巴斯反常地在村子里炫耀自己，參加舞會，黛西卻只準備了雞蛋，以及，她裙子上那個小小的，卻很扎眼的補丁。
所以，自己的學業(yè)，還是給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么？
瑞恩忽然笑了笑，仔細想想怎么會不是呢？
一個男爵領一年的稅收和產(chǎn)業(yè)的收益加起來，扣除各項開銷，也不過能剩下二三十個金鷲的價值。
隔壁宿舍有個自費入學的學長，其父親是一位伯爵，據(jù)學長自己說，他入學后，他父親回頭就把領地的稅率翻了一倍。
而當那位大人前來探望自己兒子時，那件象征著伯爵權威的紅斗篷上，居然打著補丁，他本人只騎著一匹駑馬，隨行的首席騎士大人，竟是步行！
佩恩大叔說到底，也還是個農(nóng)場主，農(nóng)場的收益再怎么高，也不可能超越貴族的莊園——畢竟雇農(nóng)是要付工錢的！
一年十個金鷲，如何能不沉重呢？
只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學業(yè)里，沒注意到這一切罷了。
“家里，很困難么？”瑞恩抿了一口酒，忽然覺得有點苦澀。
“唔，你也長大了，我就不瞞你了，你知道黛西姐一直很討厭老爹喝酒，可今天她卻沒發(fā)脾氣……其實，老爹很久沒去酒館喝酒了，只是今天是豐收節(jié)，而且是，娜蜜思她爸結賬……”巴斯像是有些醉了，嘴角夾著一絲苦笑，說話也啰嗦起來。
“是這樣么……”瑞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酒意上頭，但心中的情緒卻低落下來。
“今天……你也感覺到了吧……我故意繞了遠路……‘佩恩太愚蠢了，把錢丟進一個無底洞里，還不如扔進河里聽聲噗通響’…該死的…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那些錢沒有白扔掉……當然啦！你學的真厲害！哥哥為你驕傲！”巴斯說著笑了笑，拍拍瑞恩的肩膀。
可瑞恩卻笑不出來，其實，他在昂科森的生活，也是掙扎在溫飽線上——只能在食堂吃最便宜的黑面包，別說熏肉或者香腸、水果、奶酪，哪怕多點一份黃油，都可能導致他這個月餓上一頓。
這也是為什么他的課余時間都泡在圖書館里——因為圖書館是免費的，偶爾還有免費的茶點供應……
這還是在初級課程，這次休學假期結束，他就要進入中級課程——到時候會有大量的魔法實踐、魔網(wǎng)探索、魔法物品制造的課程，需要的材料費用、輔助冥想的藥物的費用、以及耗材的費用，恐怕會使每年需要投入的金幣翻上一番。
他本以為家里還能支持得住，但此刻他已經(jīng)明白，之前的三年，家里的每個人。都在為他的學業(yè)節(jié)衣縮食、開源節(jié)流。
可以說，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除非賣掉農(nóng)場，大概是不可能再拿出更多錢了。
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開口要錢的嘴，他是張不開了。
“我知道了哥哥，我干！”瑞恩咕咚一聲喝光了杯里的啤酒，將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頓。
“其實、也不只是錢……那些怪物毀滅了斯丹揚，那么窮兇極惡，我想為那些無辜的村民復仇，而且斯丹揚離這里不遠，萬一那些怪物哪天游蕩到了這里……呃，其實我本來是想自己去的，只是看到你現(xiàn)在都這么厲害了……就想多一個人，能多分一份賞金……你不會太為難吧？”瑞恩答應地這么痛快，反倒讓巴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撓著頭，解釋著自己的想法，但是說話的邏輯完全顛倒，前后矛盾。
“完全不會，讓你自己去冒險，家里節(jié)衣縮食的錢，不是真的打水漂了嗎？”瑞恩笑了一下。
“不會你個大頭鬼??！你瘋了吧？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這種活兒是你們兩個臭小鬼能接的？！你自己有什么問題自己忘了是不是？”青陽狠狠地呸了一聲，感覺像是要從腦子里跳出來扇瑞恩兩個耳光似的。
瑞恩沉默了一下，他自己有什么問題，他當然知道——他最大的問題，就是魔力不足。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施法者，一天之內(nèi)所能支配的魔力都是有限的，這個量便是一個施法者的魔力池。
魔力池消耗之后，只能通過每天的21時－凌晨1，第七輪月亮，魔力之月升至天頂?shù)臅r刻進行冥想才能恢復。
作為天生不擁有魔力、通過后天學習掌握魔法的法師，魔力池不會隨著魔法造詣的提升而自動擴容，只能在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通過冥想擴容。
只是在魔法學徒期間，這種擴容極為有限，所以魔法學徒的魔力緊缺是比較正常的。
這種現(xiàn)象會伴隨一個魔法師很久，直到觸到三環(huán)魔網(wǎng)，也就是達到黑鐵級之后，才會出現(xiàn)一次大幅度地翻倍增長——魔力充裕，也是魔法師達到黑鐵級的一個表現(xiàn)。
但就算是作為魔法學徒，瑞恩的魔力池，也實在太逼仄了一些，他幾乎只能用出三個一環(huán)法術，魔力便會消耗殆盡。
這其實是一種天賦不足的外在表現(xiàn)，也是瑞恩最大的秘密——魔法天賦至今仍是一種無法被完全理解的東西。
學院的入學測試，也只是測量魔力親和程度是否達標、基礎的魔法語言和動作能否理解、接入魔網(wǎng)是否順暢、引導魔力是否有阻滯。
無法通過測試的，基本可以被認定為沒有天賦，但通過了的人，也并不意味著一定有成為青銅級魔法師的潛質(zhì)。
學院每年都有6成的學生，止步于黑鐵巔峰，無法再向前一步，跨過青銅的大門。
而瑞恩享受減免的前提，是他有天賦，如果被證明沒有，相應的減免就會被取消，也基本意味著他魔法師道路的終結——自費入學的耗費，連一位伯爵都難以承受，不用說是他了。
所以這個秘密他誰都不曾告訴，當然，瞞不了青陽就是了。
不過，瑞恩只有魔力不足這么一個表現(xiàn)，其他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優(yōu)秀。
所以他也懷抱著萬一的期望——也許到了黑鐵級，這種現(xiàn)象就自己消失了。
同時，他也做好了別的打算——如果魔力真的一直稀少，他就向一些別的法師方向發(fā)展，比如卷軸巫師，或者真言者，甚至制造魔力炸彈為主的奧法爆破者也可以。
雖然那種職業(yè)一般被主流法師看不起，但同樣是被承認的魔法師，一樣能獲得相應的地位和特權。
作為唯一一所能做到因材施教的學院，昂科森的高級課程就是為學生提供量身定做的培養(yǎng)方案，全能法師，專精法師，以及任何一個細小的分支，學院都有能力提供相應的課程。
只要你確實有天賦，學院就能把你推過青銅之門，這在整個大陸上，是絕無僅有的。
但那是高級課程了，現(xiàn)在的瑞恩受限于魔力池，能一直使用的只有戲法，即使是戰(zhàn)斗法師出身，這種情況下能發(fā)揮出的實力也極其有限，更別說他是一個學院法師了。
“你不是經(jīng)常說一句話？怎么說來著？嗯，對，富貴險中求對么？是說風險總是與收益成正比的對嗎？”瑞恩微微一笑。
青陽沉默了半天，忽然嘿了一聲:“我一直覺得你挺慫的，現(xiàn)在看來我可能錯了，至少在找死這方面，你還是很有勇氣的”。
“我姑且當做你在夸我了”
“不，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腦海中兩人拌著嘴，本來臉紅地待在女孩堆里的薇薇安，像是聽到了兩兄弟的談話，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問道:“瑞恩，你要去，打那些怪物嗎？”。
少年點點頭。
女孩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擔憂，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包包遞給瑞恩:“是我親手做的哦，本來想過幾天你生日時給你的……加油呀，你這么厲害，我相信你沒問題！記得要早點回來！”。
瑞恩打開包包，里面是一雙小小的手套，外面似乎是山羊皮，里面襯著柔軟的棉絨，右手食指是全指，其他都是半指，既能在射箭時保護手指，又不影響手指的靈活。
馬上要過生日了？瑞恩眨眨眼，好像確實是在這個月……
入學昂科森后，他從未過過生日，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想不到還有人記得。
瑞恩抬頭，看到女孩揚起的臉上大大的笑容，忽然覺得冷寂已久的心中，似乎涌進了一絲暖流，他咧開嘴，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會盡快回來的！”。
“放心，我會把他完完整整地給你帶回來的！”巴斯勾住瑞恩的脖子，大聲笑著:“我可也沒忘了你的生日啊，不過我的禮物還沒完成，回來你就知道了！”。
瑞恩點點頭，深深地吸了口初秋清爽的空氣，覺得生活，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樣不堪。
總有些溫暖的東西，能照亮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