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內(nèi),靜姝依舊坐在門口的躺椅上,今日穿的是一件淺白色的衣衫,身上一如往日一般蓋著一層毯子,身子懶懶的靠在上面,八月的天氣越發(fā)的燥熱了,冰心和玉壺忙前忙后的將庭院澆上水,試圖減輕太陽對地方的灼燒。
芍藥也里里外外的忙著打掃,有時候想想她的日子也蠻清閑了,至少一出生就沒有干過活。
靜姝的身子受過涼,這樣的天氣她能夠感覺有些許的不舒服,但是卻不是燥熱難受,有時候天氣很熱的情況下她甚至?xí)爸浜埂?p> 冒著冷汗,搖著風(fēng)扇,將這樣的感受融為一體,也實屬不易了。
在接到芍藥帶來的襄親王已經(jīng)成功下葬的消息之后,靜姝就會每天在案臺旁單獨立上三炷香,就當(dāng)是為襄親王祈福了。
她每天唯一都在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躺椅上,該用膳了用膳,看著香快熄了重新燃上,看著太陽如何的移動,看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有沒有多出來一點,或者再有就是聽說董鄂氏究竟有多受皇上的寵愛。
八月二十五也快到了,董鄂氏的封妃大典他下令吩咐后宮所有人都必須去參加,自然,所有人也肯定包括了正在禁足的她,靜姝笑笑。
今天的陽光剛剛好,靜姝瞇著眼看著天空,突然想起了當(dāng)初和襄親王的點點滴滴。
靜姝懶懶的喚了一聲:“芍藥,將這手帕幫我浸濕些吧?!?p> “是?!鄙炙幗Y(jié)果靜姝遞過來的手帕走在一旁浸濕遞還給她。
靜姝結(jié)果,將手帕鋪平,輕輕的全部覆蓋的搭在自己的臉上,這樣風(fēng)一陣的吹過的時候,清清涼涼,便覺著十分舒心。
?。ɑ貞洠?p> 還記得她剛登上后位還不到一年的時候,她很期待每一個大的節(jié)日,因為這樣福臨即便是有萬般的不愿也會來到她的坤寧宮,留宿的日子很少,但是也有那么幾次,大多的時候是陪她吃個飯就離開了。
有那么幾次,福臨也會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跟他一起吃飯而不是帶著不滿和怨氣,那幾次具體是因為什么事情她記不太清了,大致應(yīng)該是多爾袞的黨羽又少了誰他龍顏大悅吧。
朝政上的事情她尚且不是很清楚,但是想來,他那么開心,應(yīng)該是好事。
或者,換一種說法,她的后臺一個一個的慢慢倒下,他很開心,可是即便是這樣她也因為他的情緒而感到愉悅。
這樣想,的確是有點傻,可是這后宮里的女人又有幾個不傻的呢。
可是又一次他開心的過來跟她一起用膳的時候,她卻開心不起來了,他又動了一個人,可是這個人是她父親的好友,當(dāng)初在驛館近六個月的時間里,多虧他的照顧,和后來的四處周旋,她才得以順利進宮。
她不知道多爾袞對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罷休,但是這個人她得救。
她想了很多辦法,她自身是不行的,排除后宮不得干政這一項,她作為一個皇后更是不能出面,太后可以,可是現(xiàn)在的皇太后巴不得多爾袞黨羽全部下臺,好讓皇帝能夠穩(wěn)坐后位。
她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找到襄親王。
進宮以來,很少再見到他,但是她當(dāng)初進宮時候他塞給她的玉佩她一直收著。原以為就算是在困難,總不好讓他進這趟渾水,但是,除了他,他好像沒有別的人可以選。
靜姝換了宮女的衣服,這是她第一次到襄親王府,看到這個牌子方才認識到,原來自己當(dāng)初的玩伴是一個很厲害的親王,可是當(dāng)時的自己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靜姝將頭頂?shù)呐L(fēng)帽檐摘下,多年以后她也曾做過這個動作,只是彼時這里已滿是白綾。
走進大門,守衛(wèi)很多,靜姝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身份自然是不能暴露的,她想了想拿出了袖口的玉佩,守衛(wèi)一看到玉佩便直接領(lǐng)她進去了,想是襄親王下過命令了,在這一點上靜姝承認,他對博穆是真的很感激的,因為感覺不管什么事,他都能細心周到的顧慮到。
襄親王府書房內(nèi),博果爾正在練字,聽到聲響后緩緩地將手里的筆放下,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看著眼前的人,雙手手肘撐在桌上,兩手微扣在一起撐著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沒想到這么快,你這個打扮……嘖嘖?!辈┕麪枎в姓{(diào)侃的說到。
靜姝一時氣惱,竟也一時忘記了正事,只是三兩步走了過來,將他那可惡的嘲笑姿勢用手打掉,然后憤恨的說:“你得意什么!”
博果爾立馬起身,繞了案臺一圈,跟她保持了距離之后說:“喂!你現(xiàn)在可都是皇后了啊,禮儀就是這么學(xué)的?”
靜姝一下噤聲,是了,她怎么忘了,她現(xiàn)在是端莊的皇后了,怎能如此的嬉戲打鬧,想著不禁又將頭埋得更低了。
博果爾像是也發(fā)現(xiàn)了她情緒的變化,當(dāng)然他也完全知曉這段時間她的日子并不好過,不僅是他,大概整個京城連百姓都知道這位皇后不受寵的事情了。
靜姝嘆了口氣,緩緩的說:“我今兒來,是有事想找你……”
“我知道是什么事。”博果爾緩緩的說到。
靜姝眼里閃過一絲星光,像是突然抓到了希望,然后期待的看著他:“所以,你會幫我救他嗎?”
“靜兒,不是,皇后娘娘,我救不了他?!辈┕麪栆矅@了口氣,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你是親王,你應(yīng)該有辦法才是?!膘o姝皺眉,一個勁兒的詢問道。
“這個江山姓愛新覺羅,這是愛新覺羅福臨的江山,不是有攝政王多爾袞的江山!”博果爾說完這句話,并沒有在多所解釋,他相信她很聰明,可以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人的存在會威脅到福臨,可是有這么嚴重嗎?福臨他……”
“就憑他為多爾袞做過事,就存在。”博果爾的語氣還是很平靜,然,他頓了頓之后又說:“就像你,也一樣?!?p> 靜姝聽到這句話,后退一步,是了,她怎么還不能理解,她不也是這樣嗎?就因為是被多爾袞和皇太后指婚,所以,就算有她多么的無辜,就算她也不知情,福臨也照樣容不下她。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博果爾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我只能,盡力一試。你先回去,有消息,我會盡快通知你?!?p> 靜姝點了點頭,回去了。
再然后就是收到芍藥帶來的消息,那個人最終免去了死刑,只是被貶出了京城,不得再回京城。
靜姝松了口氣,這樣也好,至少是救下了一條人命。
只是,再然后她便又收到消息,襄親王言行無狀,冒犯皇上,以下犯上,自請出兵平定塞外的叛亂,為期三月,戴罪立功。
靜姝接到這個消息頗有些震驚,后來陸續(xù)是有聽說是博穆博果爾在書房與皇上偶有些爭吵,襄親王硬是為叛亂者說話,惹怒了皇上,又用塞外叛亂無合適之人出兵為由,給皇上施壓,皇上最后決定免除叛亂者死刑,派襄親王出兵。
靜姝聽到這個消息感到十分愧疚又礙于皇后的身份,不能出宮,于是將讓芍藥去探聽了一下情況,后來也是帶回了一個博穆的口令:無事,勿念。
三個月之后,襄親王回京,靜姝只聽說襄親王在戰(zhàn)場上受了傷,休養(yǎng)了許久,只是當(dāng)時的她連自己都顧不了,又哪里來的時間去打聽更多的消息呢。
倒是后來的靜姝崩潰無援的時候,迫不得已,不得不向襄親王府傳遞了消息,想讓襄親王幫自己在福臨面前說好話,挽救一下她的地位,或者是讓福臨看到她也是無辜的啊。
可是那時候的靜姝來不及考慮其他,也并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
而襄親王也是一如既往的答應(yīng)了他。
據(jù)說襄親王博穆博果爾以成功平定叛亂為由向皇上討取獎勵竟然是讓皇上善待自己的皇后。雖然部分大臣幾次要進言都被皇上的眼神嚇退。
“這個襄親王倒也委實好膽識。”
“唉,雖說是這樣,但是這個皇后也是自身品行也有問題,有些時候,也怪不得皇上?!?p> 世人的言論,總是或多或少的帶著片面,但是襄親王此舉更是徹底的惹怒了福臨,她還清楚的記得福臨怒氣沖沖的跑到坤寧宮掐著她的脖子狠狠的說:“怎么,嫁給朕還不滿意,還去惦記朕的弟弟?”
靜姝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到這里的,難道他以為自己對襄親王還存有別的心思?
靜姝無奈,但是也并未言其他,福臨更是覺得她是在默認。
“你是覺得沒了多爾袞的那些人,你也還可以左右親王是嗎?”
靜姝一臉的難以置信,這么多的事情發(fā)生在她的身上,原來在他的眼里都成了她拉攏權(quán)勢鞏固后位,要挾他?她又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費心的對付。
也是到那個時候靜姝才意識到,是沒有什么可以改變他對她的厭惡的,這個后,他廢定了。
后來襄親王得不到福臨的重用,在朝廷四處被針對,又加上舊疾一直存在,公務(wù)又太多,積勞成疾,最終不堪重負,于順治十三年七月逝。
?。ɑ貞浲辏?p> 靜姝輕輕的揭開蓋著自己的手帕,因為躺的久了,手帕也幾乎干了,和襄親王之間的事情仿佛一瞬間浮上了自己的腦海。
靜姝緩緩從躺椅上起身,走到池塘旁邊,將手里的帕子緩緩的放在了池塘的水面上,如果上面全都是回憶的話,人已去,就讓它也隨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