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滂沱的雨勢中有一抹翩然的亮色，在混沌灰蒙蒙的世界里宛如矯捷的飛燕，玉宇清輝，質(zhì)本天成，連離去的姿態(tài)都特別好看。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殆盡，琳瑯才合上窗戶，嘴角悠然綻放了嬌美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打開門的時候，錦素站在廊下風(fēng)燈光線的陰影處，看不真切臉上的表情。
錦素自然猜到駐清閣里藏了人，至于藏了誰不必猜，彼此心照不宣。孤單寡女共處一室，他們到底發(fā)展成了何種狀況，她卻不得而知。錦素明確自己的立場，接近琳瑯除了珍惜近乎姊妹與主仆之間的情誼，另一層便是接近紀忘川然后找出人皮藏寶圖的下落，繼而殺了紀忘川報仇。
益州城外，紀忘川單刀赴會，獨自輕而易舉降服華龍鳳等一干鏢師，帶走了的異國美人正是他們十八伽藍中的妙眼，而她就站在益州城墻上眼睜睜看著妙眼被帶走。十多年來，十八伽藍藏身在大江國的每一個角落，就是為了躲避朝廷的暗殺，崇圣帝為了斬草除根，成立了以暗殺為第一要任的特務(wù)組織繡衣司。繡衣司如同暗夜蝙蝠潛伏在暗處，令他們措手不及，為了引繡衣司出現(xiàn)，妙眼以身為餌，故意散布消息，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才刮出了繡衣司的冰山一角，卻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角。
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數(shù)，紀忘川是繡衣司中人，他參與了剿滅月海山莊之役，他是月琳瑯的仇人，月琳瑯身負血海深仇，本該是最好的復(fù)仇工具，偏偏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仇人。她不忍心斷送琳瑯的美夢，那么快撕開真相給她看，可越是縱容下去，事情只會往更加不可阻止的方向發(fā)展。
錦素撩簾子走進，“淋了雨么？”
琳瑯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面上不露破綻，可她覺得錦素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許是看出端倪了，只是錦素不戳破，她就裝無辜。“趕著雨勢小了陣子，就跑回來了?！?p> 錦素埋怨道：“那你怎么不等等我，害我一通好找。”
琳瑯訕訕難言。“我的好錦素，你別怒，下次可再不會了。”
錦素定睛看她面若桃花，珍珠白的脖頸下袒露出一小點的紅印，訝然問道：“哪兒受傷了，疼不疼？”
琳瑯連忙捏住領(lǐng)子，慌忙朝后退，擺擺手推辭不迭。“哪有受傷，定是你看岔眼了！”
“讓我看看?！卞\素抓住琳瑯的手，袒領(lǐng)滑落，那片白膚之中綴了不少紅梅印痕，印痕位于脖頸之下胸脯之上，這是紀忘川情到濃時宣誓主權(quán)的幼稚所為，羞得琳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沒羞沒躁的是……大將軍留下的？”
琳瑯不作忸怩，音色婉轉(zhuǎn)，頷首說道：“你可不許瞎說。我不想聽到外頭任何閑言碎語?！?p> 錦素沉聲問道：“你們私定終生了？”
琳瑯含笑看錦素，事到如今，她也不必瞞著錦素，索性直說道：“他會跟陸叔叔提親。”
錦素如雷轟頂，早知道會出岔子，不想他們進展神速，根本不容她橫加阻礙。萬一琳瑯嫁給紀忘川，她再殺了紀忘川，豈不是讓琳瑯下半生守寡。錦素不知道此時她臉上的表情是否無礙，只是笑容相當(dāng)無奈。“我倒是仰賢樓里怎么空了個位置，聽人說神策大將軍跟陸老爺輕聊了一會兒就托詞離去，原來是偷偷跑來跟你幽會來了。”
“什么幽會不幽會的，真不好聽?！?p> 琳瑯別過頭去，好不好聽是其次，關(guān)鍵實情就是如此，當(dāng)事人不認，旁人看得真真切切的。
錦素突然想起正經(jīng)事來，連忙說道：“小祖宗，你先別顧著害臊，陸老爺和夫人過會兒要來瞧瞧你。宴席上陸老爺見你不在，云淓小姐說你身子不爽利先回房了，陸老爺可把陳其玫結(jié)結(jié)實實地訓(xùn)斥了好幾句，怪她這個當(dāng)娘親的不關(guān)心你。等著客人們都送走了，就來駐清閣看你。”
琳瑯急道：“你可不早說，快，幫我梳妝打扮，我這副樣子怎么見人？”
錦素取笑道：“紅光滿面的，哪里像身子不爽利的人吶?！?p> 琳瑯剛坐在菱花銅鏡梳妝臺前，駐清閣外想起錯落有致的跫音，似乎來了四五個人，只好粗粗料理了一番，稍稍整理了下儀容，連忙迎身上去。“爹爹，娘親，你們怎么來了？”
陸彥生憐惜地扶起正要屈膝行禮的琳瑯，勸說道：“琳瑯，聽人說你今兒不舒服，怎么去床上歇著？站著怪累的，快快坐下?！?p> 陳其玫表面功夫到家，一派關(guān)懷地牽著琳瑯的手坐在八仙桌旁，憂心勞神地把琳瑯上下打量了一遍?！拔业暮瞄|女，怎么就消瘦成這樣了，怪為娘的一直忽視了你，是我錯，從今往后好好補償你。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話只管跟娘說，身子不爽快，想吃什么就讓錦素做，這陸府上哪能出個這么清瘦的小姐，可不得白白胖胖才好看嘛！”
陳其玫的幾句話落到陸彥生心坎上了，連連點頭稱是?！笆窃摵煤醚a補身子了，都是之前僵下來了，也怪我這些年走南闖北開拓生意，疏忽了對你的照顧，是我的不是啊！”
蓉姑姑端了碗青鳥紋瓷碗擱在桌上，陳其玫小心觸摸著琳瑯的手背，慈眉善目道：“讓人一早上燉的冰糖燕窩，沒胃口也得吃點。老爺，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一心撲在白羽身上，如今亡羊補牢，希望琳瑯還能給我個贖罪的機會?！?p> 陳其玫要演戲，琳瑯樂見其成，揚起笑臉，陪著一起把戲演全了。“娘親，別說這些晦氣話，您認我當(dāng)女兒，琳瑯打心眼兒里高興，咱們母女一條心，今后都是天隨人愿的好日子?！?p> “這些年虧欠你了，為娘記著你下個月就整十六了，可要物色人家了，今兒仰賢樓都是閥閱高門，我瞧著好幾位公子都不錯?！标惼涿敌Φ?，“咱們琳瑯要么一露面，一露面就芳華出眾，只是一頓宴席的功夫，已經(jīng)有人向老爺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