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紳兒一行人七日后到了河西行省地界。一路上倒更像是游山玩水。
眾人于午后入了佃城。此處為河西行省東部的一座大城,但同帝都的繁華景色不同,此處的人大多粗布麻衣,比較貧窮,街上乞丐隨處可見。
陳紳兒挑起了車簾,秀眉微皺,有些失望。眾人尋了一家城里最好的客棧投宿。摘星樓的買賣并沒有做到這里,因為河西行省比較貧窮落后,又無甚物產(chǎn),北邊是天痕峽谷,自西向東延綿千里。峽谷另一側(cè),便是胡人地界。
一眾人到了客棧,發(fā)現(xiàn)此客棧中,三三兩兩坐著很多江湖人士,倒是同當(dāng)日連東港的情形有幾分相近。不同的是,此時客棧中人聲鼎沸,眾人們紛紛交談著什么。
陳紳兒等人叫了一桌酒菜,留心旁聽著眾人們的話語,多次聽到有人提及“除賊大會”。陳紳兒頓時來了興致,于是提著一壺酒,來到隔壁桌笑道。
“幾位朋友,江湖相逢,同飲幾杯可否?”
此桌五人,為首之人將手中紙扇一合。
“我等可欠了兄臺銀子?”那人斜眼睨著陳紳兒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陳紳兒聳了聳肩。
“萍水相逢?!?p> “既然如此,同飲無妨,不過酒菜可要算在你的賬上?!蹦侨诉@才露出一絲笑臉。
陳紳兒轉(zhuǎn)頭沖小兒招呼了一聲,好酒好菜盡管上來。
而陳紳兒身旁的一位禿頭,將依靠在桌旁的長刀向身邊挪了挪,算是給陳紳兒讓了個位置。
陳紳兒款款落座。
“幾位朋友,不知如何稱呼?”陳紳兒套著近乎。
“萍水相逢,你是請酒之人,我等是喝酒之人,何關(guān)出處?”紙扇男子笑道。
陳紳兒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想必朋友們也是為那‘除賊大會’而來吧?”
“哈哈哈……小兄弟莫不是個‘雛兒’吧?近期齊聚這佃城的江湖朋友們,哪個不是為了此事而來?”光頭漢子笑道。
“這位大哥好眼光啊,小弟正是為了此會而來。奈何初到不久,未識門路,希望幾位不吝賜教。”陳紳兒抱拳道。
“好說好說,‘除賊大會’說到底,無非是江湖上那些同‘飛賊’有仇之人,共同商議如何除去此武林?jǐn)☆惗奂?。只是不知小兄弟同那‘飛賊’有何仇怨?”紙扇男子倒也沒藏著掖著。
“實不相瞞,我便是那飛賊單亦如……”陳紳兒話說了一半,便見五人神色一變,突然抓緊武器,而客棧內(nèi)其他人,此時也紛紛向陳紳兒看來。
“我是說,我便是那飛賊單亦如的受害者之一?!标惣潈杭泵[手解釋。
眾人這才漸漸放松下來。
“各位有所不知,小弟本討得一美嬌娘做妻子,可……”說著陳紳兒有意看了鄰桌陳白白一眼,一拍大腿,灌了一口酒。
循著陳紳兒的目光看去,一眾人露出了然的神情。陳白白雖是男裝,但容貌嬌美,更像是女扮男裝。而口不能言的陳白白,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陳紳兒一眼,手中筷子都差點掐斷了,又拿他來調(diào)侃。
“小兄弟,別擔(dān)心,這次為報仇的人不止你一個。三宗帶頭,江湖上各方豪杰齊聚,不下三百高手都助拳而來。眼下正趕往城西五十里處的‘藥王谷’,明日便是大會之期,屆時一定能想出對策,教那‘飛賊’死在河西。”五人中最年輕的一人也是憤恨道。言語中倒是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味道。
陳紳兒同五人推杯換盞了一番,待五人離開,這才回到本桌。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明天江湖各路豪杰要齊聚藥王谷商議如何對付那飛賊單亦如。有趣有趣?!标惣潈河行┡d奮。
“唉?他們說的三宗帶頭,是什么意思?”兀術(shù)狼也很好奇。
“這你都不知道?還來蕭嵐國闖江湖?”陳紳兒有些吃驚。
“這有何奇怪?我初入蕭嵐國時只四處打聽誰的武功高,便捅上門去,只沖高手,又不沖宗門幫派?!必Pg(shù)狼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蕭嵐國有‘一觀兩門上三宗’之說?!挥^’是玄門正宗‘天機(jī)觀’,位于蕭嵐國東北方和當(dāng)年真定國交界處一座名為七宿山的地方?!畠砷T’是‘翎門’和‘百兵門’,前者坐落于蕭嵐國東南海外一孤島上,后者便在這河西行省南邊的石林中。而‘上三宗’則指的是‘玉軒宗’‘墨瀾宗’‘琉婷宗’,玉軒宗以拳腳硬功聞名于世,位于河?xùn)|行省。墨瀾宗乃是蕭嵐國第一劍宗,于江南行省立門。至于這琉婷宗么……乃是女子宗門,功法倒是奇特,多以樂器,香扇等為武器,山門在川東林浦山,同慈心庵比鄰。”陳紳兒搖頭晃腦道。還真有那么幾分百曉生的意思。
誰知兀術(shù)狼卻眉頭一皺。
“為何沒有善使槍的門派?”
“這……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無論是勢力大小,江湖聲望,還是槍術(shù)造詣,同這六個門派相比,都弱上許多?!标惣潈盒α诵?。
兀術(shù)狼這才了然的點了點頭。
“聽聞你剛才同那些人所言,這次的‘除賊大會’是上三宗牽頭,藥王谷做東?”寧宇開口問道。
“嗯,是這樣。也不知那飛賊單亦如會不會出現(xiàn)?!标惣潈河悬c迫不及待想見見這位讓大半個江湖都狠得咬牙切齒的名人了。
“既然如此,我們便快些吃完,早點歇息吧,明日趕去藥王谷便是?!睂幱罹従彽?。
“哎呀?你算那根蔥?居然下起了命令來,本少狼主偏要現(xiàn)在去,你能如何?”兀術(shù)狼挑釁道。
寧宇冷冷看著兀術(shù)狼,一路上,這狼胡子總故意找他茬和他唱反調(diào)。
“好啊,那你現(xiàn)在就去吧。來,白白,屏兒,我們吃?!标惣潈喊琢素Pg(shù)狼一眼。
“那不成,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說我們什么時候去?”兀術(shù)狼見陳紳兒發(fā)話,立刻換了個態(tài)度。
寧宇則起身回房,氣得完全沒了胃口。
陳紳兒看寧宇離去,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么。他和兀術(shù)狼之間的仇恨,陳紳兒也很無奈。次日一早,眾人便出發(fā),向著藥王谷而去。
這藥王谷,乃是天下最大的藥材產(chǎn)地。谷中地貌奇特,同地不同氣,山上可能白雪皚皚,山下則是花泉粼粼。雖說這藥王谷的武功最多算得二流,但醫(yī)術(shù)是聞名天下,江湖上無論黑道白道,都不愿意得罪藥王谷。而藥王谷也極少參與到江湖的紛爭中來,更多還是經(jīng)營藥材生意。這次也不知為何愿為“除賊大會”做東。
陳紳兒等人來到藥王谷,已是正午,谷內(nèi)弟子接待,將各路江湖人士引入正廳。蕭嵐譜上不少知名人物赫然在列。陳紳兒等則出示了一塊令牌,上面柳體黑字刻著一個“曉”字。這是為摘星樓編寫蕭嵐譜的百曉生們的身份標(biāo)識。
驗過令牌,陳紳兒等人也來到了正廳,但是并沒有什么坐席安排。陳紳兒也不惱,畢竟摘星樓比較特殊,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不屬于“江湖”勢力。
前日聽聞的三百多人,今日一見,怕是五百都不止。當(dāng)然,這些人中也不可能盡是同那飛賊單亦如有仇怨的。自然少不了來湊熱鬧或者圖名氣的。藥王谷正廳雖大,但也容不下這么多人,絕大部分只得在廳外立著。
眾人間,相熟的在一起彼此寒暄者有之,有些私人恩怨的,彼此怒視者亦有之,好不熱鬧。陳紳兒興奮地四處打量著,把能認(rèn)得出的名人們一一對著號。這些只在蕭嵐譜中聽說過的成名人物,此時陳紳兒算是見到了真人。沒想到為了對付一個人,居然擺出了這么大的陣仗。
“谷主及上三宗代表們到?!彪S著一名弟子的吆喝聲,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只見正廳后堂緩緩走出數(shù)十人。為首之人白眉長須,乃是谷主黃均,江湖人稱黃藥王。只見他面帶笑容,抱拳沖著眾人施禮,而眾人也紛紛抱拳還禮。
在他身后,三波人,穿著不同門派服飾魚貫而出。一行十余人,自是上三宗的代表們無疑了。
施禮過后,黃均朗聲道。
“眾位江湖豪杰,今日賞臉齊聚藥王谷,黃某深感榮幸。此次應(yīng)‘三宗’之請,特邀眾位英雄前來,不為它事,正為除掉那為禍江湖多年的飛賊單亦如。想必在場各位,同此賊有仇怨者也不在少數(shù),余者,也是懷揣俠義之心的豪杰之士。黃某在此,向各位英雄,先謝過了。”言罷,黃均再次躬身一禮。
“黃藥王客氣了?!?p> “哪里哪里,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p> “那飛賊盜我鎮(zhèn)幫之寶,淫我弟子,我趕潮幫與此賊不共戴天?!?p> 在場眾人們義憤填膺。
“各位,稍安勿躁。飛賊之罪,罄竹難書。但此賊武功高絕,輕功更是獨步天下。所以今日才邀眾英雄們前來,商討個對策?!币晃皇謭?zhí)玉簫,白紗遮面的女子朗聲道。
此人乃是琉婷宗宗主,卓清瑤,江湖人稱“清瑤仙子”美人譜上排名第二。此人發(fā)話,分量十足。
“清瑤仙子所言不錯,那飛賊屢屢作案,江湖和官府緝拿多年,仍未成功,這次我們一定要拿出個穩(wěn)妥的對策出來?!币晃恍珓叛b大漢接口道。這是“鐵骨”王戚,玉蘭宗的大長老。
“據(jù)可靠消息,那飛賊單亦如,近期就出沒于河西行省。這次我們一定不能再讓此賊逃走,定要殺了他,為江湖除此大害?!蹦珵懽诘拇箝L老“劍豪”羅臣英也緩緩開了口。
“直說吧,我們怎么干?”在場眾人不知誰吼了一嗓子,眾人一同附和起來。
清瑤仙子緩步上前,盈盈一禮。
“謝過眾位英雄。經(jīng)與玉軒宗同墨瀾宗兩位大長老商議,我們打算用計,將那單亦如誘來,黃藥王會借機(jī)用‘血蜂’攻之。待那單亦如身中蜂毒后,我等便并力殺之?!?p> “可是,此次大會,江湖上人盡皆知,那單亦如豈會不聞?用何計才能將此賊誘來?”有人提出了疑問。
“這飛賊單亦如平生只盜兩樣?xùn)|西,一是寶貝,二是美人。尤其是對美人,全無抵抗之力。曾狂言要‘遍采天下名花’。所以,若是有足夠的誘惑力,此賊絕對會來?!鼻瀣幭勺永事暤?。
“難不成仙子是要以自己為餌?誘那飛賊?”不知哪位膽子大的,打趣了一句,眾人哄笑。
“非也,諒那飛賊還沒有膽大到敢打本仙子的主意。眼下,‘艷名’最盛之女子是何人,眾位難道還要問我么?”卓清瑤緩緩道。
“自然是‘邀月公主’了。那可是身懷把男人‘舔化’神功的奇女子啊,身份又高貴?!币晃磺嗄甏舐暤馈?p> 眾人紛紛點頭,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意味。
本來正聽得興致勃勃的陳紳兒,秀眸怒瞪。這特么的,真是叔叔可忍,她紳兒忍不了。躺著都能中槍。
“可是,那邀月公主乃是摘星樓的紅人,身在帝都,如何肯為我等為餌,誘殺那飛賊呢?”不知何人,提出了疑問。
“真公主,自是不在此處,但是,假的么,我們也未必扮不得。”清瑤仙子淡淡道。
眾人恍然。
陳紳兒小嘴都張成了一個O型。
好你個賤人,本公主與你素未謀面,你居然如此算計于我?陳紳兒心中別提多氣了,正琢磨著要怎么給這清瑤仙子點教訓(xùn)的時候,突然一陣大笑從院中響起。
“哈哈哈……清瑤仙子何必自謙?要讓單某現(xiàn)身何需借她人之名使詐,只需仙子愿為單某吹上那么一段玉簫,刀山火海,單某也必親來啊。”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在場之人不由紛紛臉色一變。
尤其是清瑤仙子,素以冰清玉潔著稱,如今當(dāng)著天下群豪面前,公然被調(diào)戲,美眸中都要噴出火來。
就在眾人們緊張著四處查探聲音來源之時。陳紳兒突然跳腳大喊。
“仙子何懼?吹他蕭的。”
這一嗓子,成功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陳紳兒身上。
“放肆!休得胡言,仙子冰清玉潔,且今日眾英雄齊聚,豈能讓那飛賊褻瀆了仙子的清譽(yù)?”鐵骨王威怒道。
“你怎知她冰清玉潔?合著就她的清譽(yù)是清譽(yù),別人的清譽(yù)就不是了?一群自稱江湖豪杰之人,在此要做那假借她人名譽(yù)之事,甚至不惜使用‘血蜂’暗害,以眾凌寡,這就是你們的‘江湖道義’?”兀術(shù)狼歪嘴鄙夷道。
“爾等是何人?居然幫著那飛賊說話……”劍豪羅臣英開口質(zhì)問道。
“看你們不爽之人?!必Pg(shù)狼抬起下巴,昂頭道。
“哼,我看爾等定是那飛賊同伙。眾英雄們索性先將這些人拿下,回頭慢慢審問便是?!鼻瀣幭勺永淅涞?。
就在眾人準(zhǔn)備動手的時候,突然聽到正廳房上有女子嬌呼之聲。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房上一龍雙鳳,居然正在上演那春宮大戰(zhàn)。
藥王黃均目眥欲裂,拔劍飛身而起,殺向那房上三人。
只見房上男子,桀桀一笑,身形如鬼魅,那匹練的劍氣將房頂帶著兩名女子一分為二,唯有那男子,只余一道殘影。
“嘖嘖……黃藥王也真下得了手,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辣手摧花,簡直暴殄天物。不過今日單某玩得很盡興,清瑤仙子不必著急,既然你們想和單某玩玩,單某自當(dāng)奉陪,來日定要親自領(lǐng)教一番仙子的蕭藝?!d下不便’,就先走一步了。哈哈哈……”猖狂的笑聲漸漸遠(yuǎn)去,哪里還尋得到單亦如的影子?
再看陳紳兒等人,也早借著機(jī)會逃出了藥王谷。
馬車疾馳,兀術(shù)狼和寧宇策馬隨行。
只見兀術(shù)狼一臉不樂意,因為還沒和人動手,便要逃走,這不是他的風(fēng)格,但邀月大公主哪里管他的風(fēng)格。
此時的陳紳兒俏臉微紅,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看到別人……
羞憤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那飛賊單亦如這次無疑打了整個江湖的臉,尤其最后放言,定要領(lǐng)教那清瑤仙子的“蕭藝”。讓陳紳兒覺得特別對胃口。
“襠下不便……”陳紳兒咀嚼著這句話,難道那日路上所遇之人便是那飛賊單亦如么?
陳紳兒不禁泛起一絲笑意,這江湖,比那說書人口中,還要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