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94年的十月,即位才三個月的蕭昭文,將蕭鸞進升為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并給予了特殊的禮遇,進爵為宣城王。
蕭昭文身居帝位,實屬傀儡,朝政大權依然被蕭鸞牢牢掌握,甚至這個皇帝的起居飲食,全部都要征詢蕭鸞準許后才可以進行。
一次,蕭昭文要吃蒸魚菜,太官令說沒有得到蕭鸞的命令,義正詞嚴地回稟道:“因太傅無令,下官也不敢擅自妄為,還望官家賜臣無罪!”,蕭昭文只好失意離去。
十月初十,太傅蕭鸞以皇太后名義下詔,以蕭昭文年幼多病,不明政事,難當重任為由,廢黜其皇帝之位,降封蕭昭文為海陵王。
十月二十二日,蕭鸞以齊高帝第三子身份即皇帝位,是為齊明帝。
此時的洛陽,卻是在拓跋宏的帶領下,正風風火火地進行著對這個歷史上偉大的鮮卑統(tǒng)治下的北方領土和治民,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拓跋宏勢必要將儒家思想在本朝貫穿到底的意思,不時地將王肅、李沖、李彪、高閭等漢族大臣召入宮中,改革鮮卑舊俗,全面推行漢化,以圖鞏固魏朝在北方的統(tǒng)治。
作為李沖得意弟子的蔣少游,婚后依然忙個不停,洛陽宮城尚未修繕完畢,官員服飾上,拓跋宏對他也抱有重負。
李子禾有了身孕,雖依然擔心自己的這個才華出眾的郎君,官運扶搖直上后,身邊會不會有更多的鶯鶯燕燕,會在自己大著肚子的時候,趁虛而入,整日在家中胡思亂想。
李婆子只得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笙兒則只能不時地外出采辦些好玩的回來,但仍然不能讓這女郎安心地在家中養(yǎng)胎。
這日,在閣樓里的李子禾,推開窗的那剎那,睹見家中一名剛被人伢子送進府中的年輕小侍女,正對著要離家的蔣少游施禮告別,兩人眉眼相接之際,李子禾看得怒火中燒。
這小侍女不一會兒便被扭至李子禾面前。
李子禾半倚在羅漢床上,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叫什么呀?”
小侍女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對著這女主人,倒也不害怕,挺直了腰板,道:“回女郎的話,奴叫紅琳。”
“這個名字不錯,是爹娘起的嗎?”
“回女郎的話,并不是,是紅琳自己起的?!?p> 本來就多疑的李子禾,聽得這話,心里“咯噔”了一下,起了身,道:“自己起的?這話怎么說?”
“回女郎的話,紅琳之前跟的小娘子,讀過幾年書,奴也隨著一同前去,因此托了她的福,識了幾個字,覺得爹娘以前取的名字不好,便自己改了。”
紅琳絲毫沒有感覺到危機已然降臨到自己頭上。
李子禾對笙兒使了個眼色,笙兒會意,走到紅琳面前,半蹲了身子,仔細地瞧了瞧她的下頜,然后站了起來,一只手抬起了這近乎完美的下巴,舉起另一只手就扇了下去。
“啪”的一聲,整個屋子里侍人們的耳朵都似乎在“嗡嗡”作響。
紅琳“哇”的一聲哭了,笙兒松開了手,她倒在了地上大聲地哭喊道:“女郎,奴做錯了什么事情,您直說啊,奴可真不知道?。 ?p> “不知道?你還知道我是這蔣府上的女郎?我諒你剛進蔣府,不知曉我的處事風格,現(xiàn)如今就讓你知曉一二。”
李子禾臉上云淡風輕,事實上,她那吃醋的心和高速運作的腦子早已將一切都計劃好了。
“你們都聽好了,第一,以后你們這些侍女們,在府上不許佩戴任何飾物;第二,臉上不許涂有脂粉;第三,從今日起,服飾全部更換為夾領小袖,深衣一律穿著素色,不許露出任何肌膚出來!”
堂上侍女們紛紛壓低了聲音,道:“聽從女郎吩咐?!?p> 紅琳還趴在“嚶嚶”地哭著,笙兒對李子禾輕問道:“女郎,那這紅琳?”
“分她至庖廚掌火!”李子禾謅笑道。
蔣少游習慣慢慢踱著步走回洛陽魏宮,他覺得這樣,才能讓自己思緒可以一步步地理清楚,今日該干些什么,還有哪些是今日必須要完成的。
正走著,韓鋒跑了上來,追上了他的腳步。
這韓鋒從稚童成為了一名帥氣的小郎,甚至現(xiàn)在比蔣少游還要高出一個頭,與他起在一起,蔣少游倍感壓力,不僅是因為他的身高,更重要的是,路人們,尤其是路過的小娘子們,看見這濃眉大眼、高大健碩的韓鋒,紛紛都掩面而笑,還不時地回頭張望。
韓鋒提著蔣少游的工具箱,道:“郎君,我方才離府時,可看見笙兒和幾個婆子,把一個侍女連拖帶拉地扯進了內(nèi)堂?!?p> “哦?為什么?”
“這我哪知道啊,怕不是女郎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事?”韓鋒微微笑道。
蔣少游正想著事情,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韓鋒討了個沒趣,只好緊跟在他的身后。
今日的官道上,顯得擁擠不堪,很多魏朝的官員都在往洛宮方向去,韓鋒心中甚是嘀咕,這情形可很久都沒見過了,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猛地看見了李沖的貼身小奴,看樣子,應該是剛從宮中出來,便攔下了他,貼耳輕問道:“小盤子,怎么今日如此大陣仗?”
“你不知道?那南邊的蕭齊,出大事了!”小盤子道。
韓鋒猛地想起了蘇西,急問道:“出什么大事了?”
蕭齊國內(nèi)發(fā)生的這一切事情,傳到魏境后,在魏宮內(nèi)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拓跋宏當即召集了群臣,在他心里,南伐一直是北朝歷代皇帝的夢魘,然而除了只能攻下幾座城池,掠了數(shù)萬百姓成為自己的臣民外,并不能一舉摧毀南朝,成為一統(tǒng)中原的霸主。
然而,北魏才剛移都洛陽,諸多政事仍在一片混沌里,朝中鮮卑貴族對拓跋宏漢化政策極度反對,漢士族大臣卻緊跟主上的步伐,堅決選擇站在拓跋宏身邊。
所以,北魏朝廷里的這一次召集,吵得不可開交。
拓跋宏并沒有立即下決定,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剛建好的太極殿中央那張龍椅上,捋著胡須,微閉著雙眼。
殿中兩派大臣們面紅耳赤地吵著,高聰心里急得不行,臉上卻是云淡風輕,站在隔壁的大臣輕語問道:“高侍郎,您站哪方?”
高聰搖頭并不答話。
一樣不說話的拓跋宏,突然間站了起來,道:“好了,別吵了,你們的意思,朕都知道了,今日就先散朝了?!?p> 眾臣噤了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退出了太極殿。
高聰急步跟上了中書監(jiān)高閭,攔下了他,問道:“高中書,下官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高閭看著這焦急的高聰,深知他心中所想,把他拉至一旁,道:“高侍郎先不必心焦,如今齊宮之事,我等尚不明朗,派至蕭齊的使君,如今只傳了只字片語回來,所以我也答不了你什么?!?p> “那,您聽主上的意思,定會伐齊?”高聰?shù)馈?p> 高聰以為高閭會點頭,哪知他卻搖頭道:“我高閭卻不贊同南伐,雖然蕭鸞如此篡位,實非君子所為,但這必竟是他家政事,我等出兵,是以何名義?”
高閭道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離去。
高聰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梯階前,望著這高聳的宮墻,似乎看到了孤獨的蘇西被囚禁在了齊宮的某個深處,暗無天日。
韓鋒將小盤子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正在專心致志干活的蔣少游,他手上的錘子懸在了半空,一時沒抓穩(wěn),掉了下來,被眼尖的韓鋒接住了,要不然,這蔣少游的腳趾頭,定會被錘個粉碎。
散朝后的位大臣,似乎就是在頃刻之間把這消息傳至各家各戶,然后就成為了各大酒肆酒客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然而,談得最多的,還是魏朝的那位主上,會不會真的借此南伐。
蔣少游的娘子李子禾聽得剛從街上采辦回來的笙兒將此消息一說,也怔住了。
李子禾讓笙兒關了房門,道:“這事,估計都傳得城中各府知道了吧?”
“還不是嗎,我一路回來,聽到的全是這些,能假嗎!”笙兒擔心地道。
“唉,可怎么整了這么一出,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定下心來,如今有了孩兒,他應該也不會再有什么心思了吧?”李子禾摸著已經(jīng)微微凸出來的肚子道。
傍晚,蔣少游神情無異地回到了蔣府,李子禾收起那異樣的小心思,在飯桌上依舊笑臉相迎,盡量地掩飾自己。
吃完飯,蔣少游依舊扶著李子禾在那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散步,說著一些不咸不淡的話,兩人都各懷心事,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
李子禾打了個寒顫,蔣少游道:“娘子,我送你回房去吧,你看這天氣也日漸冷了……”
“那你呢,你不和我回房里去?我讓笙兒把你的圖紙都帶到房里去吧。”
“不必,我只是去看會書,就來。”
李子禾心里本來就有事,聽了這話更覺得憋屈,把蔣少游扶著她的手一把甩下,輕哼一聲,自己回了房。
蔣少游只得無奈地搖搖頭,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韓鋒,招招手。
“把你今日說的那個小侍女找來,我來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