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
凌晨，平陽街面上冷冷清清。趕車的師傅已經在門外等候。睡的迷糊的林肅被沅娘半抱著上了車。
平陽縣離府城不過三日行程。乘舟而往，不過兩日。林娘子一行人走得不緊不慢。晚上哄睡了林肅，沅娘人前的一張笑臉才落下來。
林娘子房內?！澳镒?，咱們再想想辦法吧。肅肅真的一輩子這樣嗎？”林肅自小被沅娘帶大，跟親生孩子無異。
林娘子少見的沉默，“你是讓我把孩子交給他？他最想要的是兒子，而不是孩子?！?p> 沅娘愛之深憂之切，娘子跟席公子因為兒子的問題，勞燕分飛。她也實在不確定，席公子能否善待肅肅。這世道，身為女子，從出生到死亡，又能為自己做多少主呢？
“肅肅要是跟在他身邊，作為女子，后半生也多有依靠。他現在是大官了，肅肅肯定會過得很好的?！便淠镎f著眼淚撲簌撲簌地掉，那個從小多病的孩子，吃藥從來不用人哄，乖巧懂事。
“如果以前我還想過讓肅肅跟著他生活，在得知他做官后，這個念頭就一點也沒了。”林娘子昨夜一夜輾轉。
“娘子，當官不是好事嗎？”
“他現在是姚學士的弟子，女婿。以后攀龍附鳳，家族聯姻，正缺人呢。當年，我不就是一個例子，求娶我那人，但凡有一絲愛護，我又怎會金蟬脫殼?！绷帜镒訂问謸沃~頭，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
“沅娘，我因他的原因，不與肅肅親近。可她是我女兒，我絕不會害她。大富大貴，不如偏安一隅。如果她長大了，真想換回女兒身，咱們就走得遠遠地，離了平陽縣，過自己的日子?！?p> 窗外，林肅披著斗篷靠在窗下。已經猜到的內容，從林娘子口中說出來，還是有點難受。自己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驕傲果敢的林娘子，又是在怎樣惱怒的情境下帶著她回了平陽。
如果，她生而為男子，是不是真正的席素也不會消失。而她，茫茫宇宙中的旅客可能要開始未知的旅程了。
接連兩天的路程，林肅的小臉眼看著瘦了一圈。一路上不是山就是路，不是花就是樹。沅娘開始還逗著她看風景，后來自己也歪在車廂上泛起無聊來。
林肅躺在沅娘的懷里，呆呆地望著車窗發(fā)愣。自那天偷聽過后，林肅也自我審視了一番。她究竟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做一個小縣城的書肆小老板，每日進書賣書，還要時刻擔憂別人發(fā)現她的異常；還是做一個高門的前夫人留下的偽貴女。父親是重男輕女的典型，家中還有出身高貴的后母，保不準還有一堆姐妹兄弟。到了適婚年齡，被送去聯姻？
曠野的風吹進馬車，帶來沁人心脾的芬芳，那是野蠻生長的力量。林肅抬眼看向天空，兩只翱翔的鳥兒，一前一后地追逐玩耍。求得了金絲籠的華麗，就不能享受搏擊長空的自由。
高大巍峨的城門，古樸的城墻，刻下道道歲月的斑駁。一進城門，府城的繁華撲面而來。
兩旁的守城士兵站的筆挺。兩旁的店鋪，旗幟招搖，各色鮮花錦緞，頭飾，酒莊，林肅看的眼花繚亂。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如此盛大的繁華景象。
林娘子安頓好她們，就匆匆出了門。沅娘拗不過林肅，只好帶著她出門去逛夜市。府城的夜市比平陽大了不知多少倍，透著燈紅酒綠的感覺。林肅停下步子看著眼前大大的燙金招牌：紅袖招。
沅娘一把將她拽了過來，嘴里還嘮叨著：“這可不是好地方，好人家才不去這里。”
林肅不禁笑了。沅娘讓她注意男子身份，但總是控制不住用女子的教育約束她。如果真是十歲的小女孩，非得讓她教的精神分裂不可。
林肅難得放松，不用顧慮他人的目光，心里好不快活。坐著等湯面的時候，旁邊來了捏泥人的手藝人。林肅央求著沅娘幫自己買個孫悟空的泥人，自己乖乖坐在攤位上等著。
沅娘拿了泥人往回走，幾步路，座位上已經沒了林肅。沅娘一下子慌了神，腿軟地邁不動步子，顫著聲問攤主：“剛才這兒的小孩呢，我們家少爺呢？”
攤主一臉茫然，“什么小孩，我沒注意?！甭犃藬傊鞯脑挘淠锔强蕹雎晛?。少爺一直聽話懂事，不可能亂跑，怕不是碰見了拍花子的。
周邊有人說了句：“是不是個挺瘦的小男孩，這么高。剛才叫一個瘦高的男人給抱走了。那個男的戴著帽子，我沒看見臉?！?p> 沅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旁邊一位大娘出聲提醒：“大妹子別哭了，找孩子要緊，趕緊報官吧。”
林娘子見到沅娘的時候，她已經跑得鬢發(fā)散亂，整個人精神恍惚?！澳镒?，少爺丟了。我就去買了個泥人，回來他就不在那兒了?！便淠锕蛟诘厣峡薜酶文c寸斷。
林娘子剛跟書行的掌柜見過面，匍一聽到消息，也是一臉的震驚。但好在她心志堅定，遇事沉穩(wěn)。當即叫了小廝去官府報案，又找掌柜借了七八個人尋找。
林娘子追到城門的時候，只問出了一個高瘦男子抱了個病懨懨的孩子出城。
此時剛過戌時，城門已關。林肅被那人捂了口鼻，覺得鼻中嗅到了什么怪味道，渾身使不出力氣。那人抱著她出了城門，走了不遠，上了一輛馬車。
接應的男子虬髯滿腮，粗聲粗氣問道：“今天這個品相怎么樣？”瘦高個嘿嘿一笑，“看著瘦弱，模樣長得不錯。而且還是外地人，找不著咱們?！?p> 林肅被放置在馬車上，雖然她摒住呼吸，還是吸入了不少。這具身體太弱，當下渾身無力。她剛想明白要按林娘子安排的路走，路就被斷了。計劃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