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少一個最大的隱患,小方姑娘心情大好:“王家姐姐,我這里有前幾天買的絹花,送一朵給你戴?!?p> 說著,方春妮從腰帶上掛著的荷包中,掏出一朵細絹扎成的頭花,小小的淡綠。
王三秋有些受寵若驚,自己一宣布退出,就馬上有朋友了。
不管方小姑娘是啥意思,她都大大方方的伸手接過:“春妮這樣好看的女娃,是該多出來走走!讓鎮(zhèn)上的人都開開眼?!?p> 這句話是王三秋的肺腑之言,在這春光明媚的早上,在滿眼翠綠的小巷邊,兩個年紀相當的妙齡少女對面而站。
一個靛藍大褂,黑布長褲,腳上是已經裹上泥的青布鞋,鞋面上是一朵看不出形狀的花。
另一個,杏黃貼身小襖,衣襟袖口都是密密匝匝的繡紋,彩布拼接的百褶裙下,露出同樣繡花的一節(jié)褲管,還有蔥綠的繡花鞋,那纏纏繞繞五顏六色的繡花王三秋沒有細看,眼暈。
一個好像黑山老妖,一個亮麗得如同三月桃花,只要人沒有眼瞎,都能分出好歹來。
聽王三秋這樣一說,方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就漾出笑,紅艷艷的小嘴邊忽然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王家姐姐,我覺得你也沒有別人說的那般讓人討厭。只是長得胖了些,如果眼睛大一些,臉小一些,再擦些胭脂水粉,就比得過趙家鳳嵐那個小妖精了!”
這連夸帶嗔的嬌俏小模樣,看得王三秋連連感嘆,那片豬肉真是瞎了眼!
至于從方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的話,她就當成耳旁風,漂亮人兒說什么都是對的。
還是生活才是促進人成長的良藥,這個方小姑娘怕是一腔癡情終付流水,就跟……自己這個本尊一樣。
拿了那朵絹花,從跟前世男朋友分手那刻起,就失去對異性生情沖動的王三秋,也不再跟這些春心蕩漾的小姑娘閑話,徑直回自家的茶飯鋪子。
王大財這個便宜爹是過于溺愛王小姑娘,才害她丟了性命。
自己還沒有習慣坐在桌邊等吃的,雖然用不順手灶間的鍋碗瓢盆,不過正好給她這個冒牌貨的毛手毛腳掩飾機會。
店鋪門板已經卸下來,七八張桌子一溜擺在堂中,就把原本就不大的門臉塞得滿滿的。
有三張桌子邊坐上了人,王大財依然拴著油膩膩的圍裙,在前堂后廚間忙碌。
見王三秋回來,王大財手上不閑,對她說道:“回來了!你的飯在蒸籠子里,趁熱吃去!”
面對這個朝夕相處的老爹,王三秋不敢多說話,只是點點頭,提著竹簍就去了后院。
王家茶館位置不錯,雖然不在主街,但轉過彎就是到碼頭的必經路,有丈寬的門臉房,上面有閣樓,后房也有三間,中間夾著一方小小的天井。
先放下防身的柴刀,換下粘泥半濕的布鞋,順手放在墻根避雨處晾著,又從天井水缸里舀水出來洗完手,這才進黑呼呼的灶間。
一口大鐵鍋里熬煮的是紅薯稀飯,她才進店就看見客人在喝這個東西。
還有一個蒸籠在呼呼的冒著熱氣,讓整個灶間都水氣彌漫,人走在里面就跟騰云駕霧一般。
王三秋的飯不是鐵鍋里的稀飯,而是在這蒸籠里。
她小心端開蒸籠的蓋子,一股蒸汽騰起,讓她眼前白茫茫一片,霧氣散去,她才看清楚是一碗嫩黃的蒸蛋,蛋羹上面窩著幾滴晶亮的蛋油,碗的旁邊是五個拳頭大的包子。
不用咬開,王三秋也知道,那包子是全肉餡的。
而蒸籠的下面兩層,也是包子,不過全是一文兩個的素餡包子,里面包的就是現在當季白蘿卜和白菜餡料。
心里火熱,又有水汽進了眼睛,王三秋感覺面前有些霧蒙蒙的看不清楚東西,忍不住抬手去擦,正在揉搓時,王大財進來盛飯了。
“爹,以后別弄肉包子了!我不愛吃!”王三秋拿開手,眼睛有些紅,還帶著霧氣。
“不愛吃了?那你去柜里掏兩文錢,到橫街子買兩個蔥油餅吃?!?p> 突然聽到王三秋叫“爹”,王大財有些激動。從丫頭十五歲開始,就不咋喊人了,如果哪天叫聲爹,一定是想要錢買東西。
王三秋掐了掐自己長滿肥膘的腰,痛得直咧嘴,才勉強把要滾出來的眼淚給憋回去。這是王小姑娘的爹在疼自家姑娘,你眼熱個啥。
唉!難道真是年紀大了,這眼窩子也淺了,有點熱絡的就想哭。
“不咧!你把肉包子賣了吧!我想吃幾天素。”
王三秋又抬起底下那層蒸籠,從里面摸出一個包子就咬了一口。
沒想到包子滾燙,燙得她張著嘴直哈氣!
王大財還想說什么,前面門堂里客人已經在敲桌子:“王大財,你在后面摸蛆呢?再不端飯來,我就走了!”
來這里吃飯的都是熟客,雖然不至于遲一會端飯就要走人,王大財也不好在后面耽擱,口里一邊應著,一邊在圍裙上擦幾下手,從案板上取來空碗,舀上一大馬勺稀飯就出了門。
王三秋也不到堂上去,端著那碗蛋羹捏一個包子,坐在天井里的跛腳竹椅上,香噴噴的吃起來。
說實話,王大財的廚藝不行,包子餡淡而無味,但這面揉得勁道,一口咬下去,彈牙爽口,越嚼越甜,滿嘴都是麥香。
說實話,王大財的蛋羹也蒸得不好,摻入的水比例不合適。
王三秋把蛋羹從中分開,只吃了一半,在她的記憶里,另一世這樣的蒸蛋都是弟弟吃的,有一次她看著實在饞了,哄著弟弟給自己吃了一勺,那滑嫩的感覺讓她記憶猶新,不過,隨后的一頓打,也讓她記憶猶新。
把吃剩一半的蛋羹重新放回蒸籠里,雖然會蒸老,不好吃,總比冷了好。
她也學著王大財的樣子,從案板上取出一只干凈的碗,控去碗底的水,舀了半勺紅薯稀飯。
白米稀飯熬得很稠,里面是削光外皮,切成小塊的紅薯。
薯塊是跟米一起冷水下鍋的,大火燒開,再小火慢慢熬煮,也煮得很是軟爛,一口下去,不用牙嚼,只是用嘴唇一嘬,那些紅薯就和著稀飯滑進口腔里,軟軟的,甜甜的。
就這樣一口稀飯,一口包子,還有一小碟在壇子里只泡過兩夜的泡菜,王三秋吃得心里熱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