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藤箱,喬九哆嗦著手從整齊疊放的衣衫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扒開瓶塞,倒出一顆滾圓淡紅的藥珠子,一仰頭,也沒有用水送服,藥丸就下了肚。
盤腿坐在地板上,靜坐片刻,又將藤箱里翻亂的衣衫重新疊放得整整齊齊,箱蓋一絲不茍的蓋好,推進床底,這才攀著床沿躺回床鋪上。
他沒有料到,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身上的毒還會突然發(fā)作得厲害。
若不是中途回歸一絲理智讓他跳水,只怕就要陷入桃花債的幻覺中萬劫不復了!
熬過就是好事。
這次來勢洶洶,現(xiàn)在能清醒,又服了解藥,毒氣反倒退得快,看來再過些日子,就會全消了!
喬九摸摸自己滾燙的額頭,這才感覺喉嚨里干得冒煙。
他從床鋪里面取出夾襖穿好,搖搖晃晃的出了內(nèi)室。
這間臥室是他租下肉鋪后特意改造的。
在店鋪和臥室之間,是一間天井和灶間,有這些隔著,鋪子外鬧翻天他也是聽不到的,同樣,臥室里他發(fā)病,也會無人得知。
從天井的水缸中舀水洗過手,喬九也不急著洗臉,只是用一方帕子將齊肩的頭發(fā)束在腦后,這才進了灶間。
里面有一個小小的擦洗得錚亮的銅爐,旁邊整齊堆放著劈砍成細條的柴塊,這些木條粗細一致,大小相同,好像是用小刀一根根削成的。
一旁的木桌上,是兩三個碗,還有一些簡單的調(diào)料,桌下有一只鐵耳鼎鍋。
喬九把鼎鍋端出來,放到天井中用水洗過,這才重新舀進半鍋水,放到那精致的銅爐上,準備給自己熱水洗臉,一會還熬些稀粥來喝。
細細的木條很快就點燃了,一縷清煙升起,嗆得喬九連連咳嗽,他用手掩著口鼻,蹲在銅爐前,側(cè)身小心添著柴條。
幾縷頭發(fā)從束發(fā)的絹帕中滑出,輕輕搖蕩在他略顯蒼白的臉頰邊,越發(fā)顯得顴骨上兩坨病態(tài)紅暈的怪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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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財今天早上熬的是一大鍋玉米糊糊,里面少量的加了米。又做了幾屜素餡包子,女兒說不喜歡吃肉包子,他就沒有再做。
等到王三秋從江邊頂著一頭霧水回來,店鋪里又三三兩兩坐了幾個吃飯的人,幫王大財盛上飯擺在灶臺上,王三秋丟下一句:“已經(jīng)在外面買蔥油餅吃過了?!本投氵M閣樓上。
她準備餓上這一頓,也不算餓,肚子里還有荷包蛋呢!
昨天趕了大集,晚上又熬夜看戲,今天早上來吃飯的人很少。
王大財嘆著氣,把鍋里剩下的玉米粥用銅盆裝起來,留下準備中午再吃。
蒸屜里的素餡包子也有,都一并擱到一邊,灶臺上重新放上大銅壺開始燒水。
“爹,你今天去買幾斤石灰,把茅廁打掃一下?!敝形缣鞖庥行┡停祹锏哪蝌}味就溢出來了!
王三秋忍著腰酸腿疼,蹲在天井中洗帳子。
帳門上一大塊手摸過的黑印,真是糟蹋了這樣雪白的紗蘿。
“好好,我一起會就去,今天茶客少,就遲點開門,等我買回來,銅壺里的水也就可以泡茶葉子了!耽誤不了事?!蓖醮筘斅牭矫某魵獬鰜砹?,也覺得這是大事,必須馬上辦。
“三秋……這些天掙的錢都在這里了!”王大財從腰兜里摸出一個藍布巾,放在石桌上打開,里面是幾十個外圓內(nèi)方的銅錢。
“哦!”王三秋抬眼看了看,又低頭搓洗那塊帳子,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出太陽了,只怕雨水一來,又要下過三五天,還是趁著這難得的好天氣趕快洗好晾干。
“家里米,面也該買了!你看……你看這錢不夠,再給我一些錢吧!”王大財看著女兒的側(cè)臉,小心翼翼的說著。
“?。俊蓖跞锩偷奶痤^來,看著王大財,什么意思?
“三秋,平時掙的錢不是都讓你管著的嘛!你說我要用錢才問你拿,今天這個米面錢不夠……”
王大財被女兒一眼看過來,就是一哆嗦。每次要討些錢用,女兒都要大鬧一場。
“我管著的?哦!我這就上閣樓給你拿去?!蓖跞镆贿吽χ稚系乃偷闹逼鹧鼇?,她忘記腰肚還疼著,那一股酸爽襲來,差點讓她叫出聲。
王大財不敢答話,呆呆的立在檐下,看著女兒扶著腰板著臉,慢慢走上樓梯。
一進閣樓,王三秋也不顧腰了,她撲到有可能放錢的地方瘋狂翻找。
來了這些天,她好像沒有看見什么錢匣子錢袋子,王小姑娘會把錢放在哪里?
針線籃子里的夾層她找過,衣箱底也一點點摸過,王三秋看著滿床的衣服喘氣,她已經(jīng)把屋里的箱柜翻了個底朝天,一個銅子都沒有看見。
心里焦慮,王大財已經(jīng)在下面催過兩次,眼看著女兒這里的錢拿不下去,只好出門去,先用手上現(xiàn)成的銅板買些,其余的賒賬,等過一天女兒拿出錢來再還上。
能找的地方都翻過了,王三秋小心揭開墊在褥子下的席子,那里是她最后的希望。
當一片黑黃的顏色映入眼簾,王三秋松了一口氣,趕緊一一拾起,放在手上數(shù)數(shù),足有三十多枚,其中有一個黃澄澄又大又厚沒有孔的銅錢格外扎眼。
跟那些方孔銅錢的在一起,王三秋終于明白什么是大錢,什么是小錢了。
大錢兩面都鑄有字,王三秋半猜半蒙,認出是“南慶”“通寶”。
這些大錢也是為了方便攜帶和計數(shù),一枚能兌換成十個方孔銅子,十個黃銅大錢又能兌換成一兩銀錠。
以王家的生意,大錢已經(jīng)是最高面額,還做不到銀錠的份上,就連大余渡的街市上,來來回回流通的也只有小錢大錢。
她從自己身上摸出還剩下的兩枚銅子放在一起,加起來這里正好五十文,又從針線兜里翻出一塊布將錢包上,準備全部還給王大財,這個當?shù)挠植粫兄约毫阌?,何必還占著人家血汗錢不放。
這可是父女倆的全部家當了,才這么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都在這里。
以這幾天對“自己”以前的了解,她有些擔心,尤其是“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關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