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一下車,公交車噴出來的黑煙嗆得秦楚直咳嗽。
四點多從學校出發(fā),到了站日頭已經(jīng)偏西,晚霞鋪滿了半邊天空,斜照在小巷,小樹也被映得橙紅。
一路上聽夏樹介紹,他們倆家同在一個小區(qū)前后兩幢樓,父親又同在一個單位工作,所以兩家關(guān)系甚密。
末了還問秦楚,他爸上一世真的沒有相同或者類似的同事嗎?
自然得到他一陣搖頭,秦楚內(nèi)心苦笑,真有相似情況的人,還能被你唬住揭穿嗎?
走進小區(qū),無數(shù)“不認識”的叔叔阿姨都熱情地打招呼,秦楚臉一板,冷漠地點頭,努力扮演者“自閉少年”的人設(shè),夏樹則微笑著一個個打招呼,倒是叔叔阿姨們似乎都不吃驚,習慣了這對組合。
“到了,這幢樓501室,千萬別記錯了。”
“放心吧,15棟501室,你都念叨好幾遍了。”
“最好!”夏樹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回家去了。
秦楚抬眼一望眼前的老式樓房,翠綠的爬山虎爬滿了斑駁的墻面,樓房背陽處長滿了青苔,樓下還種著一棵粗壯的香樟樹,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家”嗎?
此時的老小區(qū)還未能像后時一樣開展大規(guī)?!芭f房改造”,不說電梯,樓道內(nèi)裝有燈泡的都少之又少。
秦楚只好順著的黑漆漆的樓梯一層層向上爬,黑乎乎的扶手有點油膩的反光,灰色的水泥臺階,一切的一切都刻滿了時代的回憶。
摸索著來到陌生的501門前,秦楚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慌了。
停在半空中的手,遲遲沒有落下,自己該怎么面對他們,被他們看出了端倪,是承認還是編個謊再圓過去,就像夏樹說的,他們畢竟是相處了十六年的親人,一點看不出來,可能嗎?
秦楚知道心中想的全是雜念,大膽地去面對才是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但是直到真正站到門口之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一個懦弱的普通人。
“咔!”
“站在門外干嘛?回來洗洗手,吃飯了!”
“噢!”秦楚麻溜地進了大門,脫了鞋換了雙拖鞋,望著在廚房忙碌的楚紅花同志的背影,不知為何眼角有點濕潤,“媽······”
“干什么?剛開學幾天就又被人欺負了?”
硬生生把秦楚的感動給憋了回去,感情我以前在你們心中就是這形象?
楚紅花頭都沒有回,左手拿著湯勺,右手握著鹽袋,全神貫注于眼前的雞湯,一點也沒有猜寶貝兒子的心思的意思。
“去把包放好,然后去叫你爸吃飯。一回來就躲在陽臺抽煙,一陽臺都是他的煙屁股?!?p> 接受了最高指示的秦楚緩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別問怎么找到的,一個大大的書柜塞滿了各種漫畫書,柜頂還堆了幾個模型,小書桌上象征性放了幾本《閱讀》《讀書》之類的雜志,標標準準的高中男生房間。
“老秦!小秦!快來吃飯。”
秦楚又應了一聲,將包扔在書桌上,出了房門就碰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陽臺走出,國字臉,深深的皺紋已經(jīng)爬上了額頭,兩條濃眉下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兩鬢已經(jīng)隱約可見白發(fā)。
“爸。”
男人點了點頭,“回來了,吃飯吧?!?p> 秦楚望著父親挺得筆直的背影,換做以前的自己怎么也不會想到,這么堅強的父親也會有一天躺倒在病床上,拉著自己的手,讓自己好好照顧母親,幸虧熬過了那段最艱辛的時光······
“你們兩個,一個是大老爺,一個是小老爺,吃飯都要我一請、二請、三請······”楚紅花同志一邊麻利地放筷子、拿碗,一邊毫不留情地吐槽兩個吃飯都不著急的懶鬼。
“我那不是一直在學校,久不聽見你的聲音了,才想著······”秦楚話剛出口,才覺不對,完了,不符合人設(shè)。
果然,父母都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秦楚忐忑不安,回來第一天不會就露餡了吧?
“就會耍貧嘴,鍋里燉了雞湯,趕快去端出來?!?p> “是是是?!?p> 楚紅花同志盯著兒子走向廚房的背影,心中驚訝莫名,就一個星期的軍訓,效果那么大,原來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今天怎么一說就動了?
小聲對著對面的秦愛國道,“老秦,你兒子怎么突然這么勤快了?”
“上高中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該懂事了?!?p> “是嗎······”
“來了,來了,雞湯,好香啊,剛才一進門就聞見了。”
“還是兒子有眼光,來,吃個雞腿補補,都黑了,軍訓辛苦了?!?p> 天見猶憐,在回家20分鐘后,楚紅花同志終于關(guān)心了一次兒子的身體情況。
扒拉了幾口飯菜,秦楚又發(fā)覺了一點不一樣,這一世母親大人的菜竟比上一世高了幾個段位,再加上親情加成,不輸大廚!
“老秦,我讓你問的事情,到底怎么樣了?”
“吃飯的時候就不要說其他事情了?!?p> “你是不是就沒問?”
“······”秦愛國不理她的話茬,默默夾了幾口菜。
“啪!”
“到底問沒問!”
埋著頭扒菜的秦楚心中默默苦笑,其他事物再怎么變,兩個人的脾氣真的是一點也沒變。一個人遇事急躁,恨不能馬上去干、去做,永遠充滿了行動力;另一個慢條斯理,時時刻刻想著都是謀定而后動,兩個人性格迥異的人不知為何也能拉拉扯扯過一輩子。
“問了······沒說法?!?p> “你去問,都沒說法?這廠領(lǐng)導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想法?”
“老楊他們想買斷一批工人的工齡,再引進新機器設(shè)備重組廠子······”
“買工齡?引進設(shè)備?哼!他們哪來的錢?廠里都好幾個月都沒有開過工了。”
“所以,區(qū)里領(lǐng)導的意思是引進資本,進行改制,重新盤活廠子的活力。”
“那我們這些老工人呢?”
“能者上,庸者下。”
楚紅花又不屑地冷笑一聲,“說來說去,就是辭退刺頭,留下聽話的。”
“媽,那你···會被辭退嗎?”秦楚“呆萌呆萌”的問道。
“那還用問?你媽在某些領(lǐng)導眼里,可是最大的刺頭!”
“不吃了!”
“啪”地一聲,楚紅花將碗扔在桌上,抱著雙臂。
又見,兒子老公一個都沒來安慰自己,心中又覺不能氣著自己,又抓起了碗大口大口開始吃菜。
秦楚埋著頭一邊聽一邊捋清了關(guān)系,可卻是越來越迷茫了。
自己老媽似乎也和前世一樣在一家大型國營服裝廠當會計,但前世可從來沒有下崗的風波啊。服裝廠直到2005年,才開始走了下坡路,最終被一家大型私企收購了,但也沒有說要裁員,又上了幾年班,到了退休年齡才開開心心拿著退休工資頤養(yǎng)天年去了,這一回劇本完全變了啊。
秦楚草草吃完飯,還想多問幾句,但父母明顯沒有多說的想法,秦楚也怕問多了違背了高中生的形象。
只好帶著滿腹的疑問,一頭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入鼻之處都是陽光的味道。
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就連最親近人的事情也發(fā)生了改變,其他又都改變了多少呢?
“小秦,小夏打電話來了!”
楚紅花同志滿臉笑意的舉著電話筒,那神態(tài),那語氣,和自己回來時一對比,秦楚微微有些吃醋,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喂!”
“喂!”夏樹悄悄壓低了聲音,“你媽在旁邊嗎?”
秦楚望了望已經(jīng)去看電視的楚紅花同志,也不自覺地壓低聲音道,“不在了,看電視去了。”
“怎么樣?沒被發(fā)現(xiàn)吧?”
“沒有,畢竟‘我’也是親生的?!?p> “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p> “嘿!怎么是說大話呢······”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又被反復叮囑了幾個注意事項,這通電話才算結(jié)束。
千禧年的娛樂方式在20年后看來無疑是落后的,沒有直播、沒有數(shù)不盡的游戲,就連電視劇、動漫都得每天苦熬著一天一集、兩集在電視機前苦等。在遇上自己想看節(jié)目時間和別人重復時,不好意思,這就是體現(xiàn)家庭地位的時候了。
生活在家庭最底層的秦楚自覺放棄了遙控器爭奪權(quán),又不愛看楚紅花同志最愛看的苦情家庭劇,掛了電話早早又回房休息了。
在床上越躺越無聊,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又缺乏其他的娛樂設(shè)施。
秦楚輾轉(zhuǎn)反側(cè),又下了床,開始翻箱倒柜,邊翻還邊想,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遺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為己有,拒不交還才叫侵占,我自己找“自己”的寶貝應該就構(gòu)不成侵占了吧?
想著想著翻東西的勁頭就更大了,果然人的內(nèi)心都有陰暗的小角落,這種光明正大偷窺別人隱私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十分鐘后,秦楚若有所思地拿著手中厚厚的日記本······我前面的小伙紙果然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