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nèi),王慶著紫袍豎高官,佩十三銙金玉帶,執(zhí)象笏,列于文官一側(cè),改昨日狼狽丑態(tài),目光長凜,盯著殿中最前方金鑾寶座,上面此時還空空如也。
“圣上駕到!”
一側(cè)太監(jiān)鳴鞭尖聲高叫道,群臣掀袍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一陣窸窣,群臣站列,王慶趁起身時往座上人臉上略略一掃,不出意外,又是蒼黃疲態(tài)。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p> 皇上松散著袍子,舉手打了個哈欠,王慶微嘆,從文官一列站出,象笏執(zhí)于身前,弓著身道,“臣,有事啟奏?!?p> “哦,王卿哪,有何事啟奏?”
皇上臉上閃過明顯的不耐煩,王慶低垂眉目只當作沒看到,道:“臣告都指揮使陳戟,謊報軍情,在京禁軍三萬人,實則已擴至五萬人,又告戶部侍郎郭銘,與陳戟勾結(jié)擅挪倉帑錢物,私屯禁軍兩萬,其意昭昭,圣上明察?!?p> 皇帝面色已青,未待發(fā)話,御史大夫陳立青又站出一側(cè),“臣,有事啟奏。”
“說?!?p> “吏部尚書李敬其子亂市縱馬,傷及無辜,死一老嫗,重傷孩童,大理寺將其收拿歸案,大理寺少卿洪泉收受賄賂黃金百兩,遮掩實情放其歸府。”
“再,吏部尚書李敬年祿不過百石,輕易拿出黃金百兩,其中內(nèi)情,還請圣上明察?!?p> 比起剛才王慶說的事,此事算小了,皇帝放權(quán)已久,朝中各方牽制,倒也不亂,但是皇帝最忌紙執(zhí)掌兵權(quán)之人,私養(yǎng)士兵且不上報已犯了他的大忌。
皇不發(fā)一言,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人站出來。
“臣告布政使誘拐商女,草菅人命。
“臣告東閣大學士柳淵私泄密題?!?p> “……”
“……”
每說一句,前排孟廉楓的臉色就愈難看一分,他緊握著拳,咬牙切齒心里反目琢磨著一個名字。
王慶!
“大理寺卿劉云德何在?”皇帝懶懶開口,雙眸卻似鷹般銳利。
“臣在。”劉云德出列。
“方才的事可都記下了?”
“臣已一一記錄在冊。”
皇帝隨手一指,道:“就從陳戟查起,看王慶說的是否屬實,后面的事,也給朕一一查清,不可包庇分毫,若是包庇,”皇帝瞇起眼,掃過滿堂寂靜,道:“爾等與其同罪!”
“臣,遵旨?!?p> 皇帝明黃長袖一揮,道:“退朝!”
一旁太監(jiān)再一鳴鞭,高聲道:“退朝。”
群臣再一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的衣袍終于消失,群臣一下子沖散,今日朝上是難得多聲,王慶面色紅潤,顯然是方才太過激動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來,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不動聲色略過孟廉楓身邊,淡淡道:“五皇子且小心著,不定哪日又是一紙告書,將五皇子的名頭壓上去了?!?p> 他撫了撫朝冠,道:“暗劫朝廷命官妻兒以示威脅,不知五皇子還能否像今日這般,明哲保身?!?p> 孟廉楓目眥盡裂,他一指指向王慶,厲聲道:“王大人好大的膽子,這般跟本皇子說話!”
“殿下折煞本官了,本官一腔好心提醒殿下,殿下反倒不領情……”王慶兀自搖頭嘆息。
孟廉楓上前一步抓住王慶領子,卻叫一旁禁衛(wèi)使用巧勁化解了他的力道,還將人向前推了幾步,孟廉楓一步趔趄,他忙道:“五皇子且站穩(wěn)了?!?p> 王慶在朝做官十余年,幾度升遷貶謫最終落了個正三品的官職,然而其為人正直得人敬仰,朝中部分官員都對他禮讓照顧三分,這橫生出來的禁衛(wèi)使也是如此。
孟廉楓氣憤不已,冷冷道:“王大人該回府看看,是否家中妻兒尚在,若是不在,本王可助王大人一臂之力,幫王大人找找。”
“殿下?!?p> 孟廉楓身后沉沉一聲,將三人目光齊齊引去,殷商從太和殿正門出來,目光陰鷙,直勾勾看著孟廉楓,警告的意味不甚清晰。
孟廉楓昨日才被殷商因為這件事訓過,今日朝堂上生生被剜掉幾塊生肉,殷商盯著他,他也只能將這口老血兀自咽下。
殷商走上前,朝王慶客氣拱手,似笑非笑道:“王大人年老體壯,看著面色紅潤不少,可要多小心身體啊?!?p> 殷商皮笑肉不笑,卻是道王慶回光返照的意思了。
王慶不甚在意,他摸著短須,淡淡道:“不勞煩左相大人關(guān)心了,老臣活了這幾十年,為蒼黎奔波一生,為蒼黎百姓得一息安定,已是天降恩德了,老臣不敢貪多?!?p> “王大人卻是謙虛了,”殷商再一拱手,道:“還與五皇子有事相商,先行一步?!?p> 王慶側(cè)過身子讓開了,殷商跟著孟廉楓一前一后朝階下走。
王慶嘆一聲,與身旁人道:“我與殷商斗了半輩子,終是斗不過他。”
禁衛(wèi)使正是周準,他搖頭,道:“左相勢大,有娘娘幫襯,王大人不必灰心。”
“方才多謝了?!?p> 周準抱拳,低聲道:“奉王爺之命行事,王大人無需多禮。”
王慶一聽倒不覺得奇怪了,周準入朝已有月余,向來不聞不問默默的一個人,今日卻在一旁幫襯著自己,原來是王爺暗派的人。他彎下身,道:“王爺恩德,老臣刻骨銘記?!?p> 周準將人扶起,忙道:“大人既已投誠,無需如此客氣,王大人這般,倒是叫人懷疑起王大人的誠心了?!?p> 他又道:“王爺?shù)降撞槐人耍醮笕艘残柙倌媚竽媚笞詡€的態(tài)度?!?p> 王慶聞言驀然大笑,已有三分癡相,“周大人說的是,老臣糊涂了,糊涂了半生,今日才堪堪明眼……”他向前伸手,道:“周大人可是一道?”
周準頷首,“自然?!?p> 兩相離去,太和殿前這才算清了場。
殷商跟著孟廉楓繞過太和殿前入了寢宮,半路叫皇帝身邊的老太監(jiān)泰旗捉了去,老太監(jiān)泰旗手中拂塵鑲了金邊,他彎著腰笑道:“五皇子殿下,陛下在御書房等著五皇子,還請五皇子移駕?!?p> 孟廉楓一聽這個就心煩,皇帝雖不問朝世,但到底是蒼黎掌權(quán)人,往下一溜看得清楚,今早朝上那么多事,哪一件都與孟廉楓扯不開邊,皇帝這是要興師問罪來了。
殷商面色更不好,原本病態(tài)顯白的面皮上,現(xiàn)在冒了鐵青色。